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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看到鬼啦?”他问她。

她听得到他说的话吗?他又听得到他自己说的话吗?他曾经讲过话吗?他们现在到了一间长形的阁楼上。从瓦片之间的裂缝可以望到天空,屋檐上抹满了蝙蝠的排泄物。脚手架工人所用的板子横放在托梁上。巴雷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掌宽而有力,又干燥。这只手交到他手上,仿佛也把她的生命全都托付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前进,闻到了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味道,也听到屋外的风拍打着房子的声音。他走在两个水槽之间,看到了一个像实物般大小的纸制海鸥,两个翅膀张开,悬挂在一根横梁上,绕着线在旋转。他把她拉向身后。越过海鸥的后方,挂有一块条纹状的帘布,绑在一根横杆上。如果没有海鸥,就没有聚会,维克娄说过。没有海鸥就意味着流会。那是我的墓志铭,巴雷想。“没有海鸥,他就不用开会了。”他把帘布扯向一边,进入了一间画家的画室,并且再一次把她拉向身后。在那间画室的中间,立着一个画架及一个给模特儿坐的箱子。那是这位画家以前用过的设备,维克娄说过。一个八成是那位画家自己做的天窗嵌进了屋顶。窗框上涂了红色的记号。俄国人是不信任墙壁的,维克娄解释过了,所以她最好是在屋子外头说话。

那一扇天窗打开了,吓走了一群鸽子和麻雀。他点头示意,要她先爬上去。他注意到她在弯腰时那修长身躯流畅的动作。他随着她攀登了上去,一边揉着他的背脊,一边咒骂着。他们站在屋顶两面山墙之间的铅皮槽上,那个槽的宽度仅仅够他们立足。虽然眼睛看不到底下街道上往来的车子,但是脚底下可以感受得到隐隐传过来的震动。她面对着他,而且跟他靠得很近。就让我们待在这儿别走了,他心里这样想着,你的眼睛,我,还有天空。他又在揉搓他的背,紧闭双眼以抵抗疼痛。

“你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我的脊骨曾伤到过。”

“蹲在楼梯上的那个人是谁?”她说。

“他是为我工作的。他是我的编辑。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负责把风。”

“他昨晚在医院里。”

“什么医院?”

“昨晚,在和你谈完话之后,我必须赶到一个医院去。”

“你生病了吗?不然你为什么去医院?”巴雷停止了揉背,问道。

“那不重要。他在那儿。他看起来胳膊断了。”

“他不可能在那儿的。”巴雷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的话。“他在你走之后,整晚都和我在一起。我们讨论俄文书。”

他看到她脸上的疑虑消退了。“我当时一定累了,你得原谅我。”

“让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如果你认为不好,可以告诉我。我们先谈话,谈完了我就带你去吃晚餐。如果那些人民的监护人昨晚窃听到我们的电话,那么他们就一定已经预知我们会去吃晚餐。这个画室是我一个画家朋友的。他是一个爵士乐迷,就像我一样。我没法告诉你他的名字,因为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我从来也没有知道过。我曾经想我们可以带一瓶酒给他,看看他画的画,但是他不在。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吃晚餐,谈谈文学和世界的和平。虽然我的名誉不怎么好,但我没敢追求你,我被你的美腿给震慑住了。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很方便。”

他蹲了下来,拿出他为自己预备的半瓶威士忌,旋开了瓶盖,“你喝这玩意儿吗?”

“不喝。”

“我也不喝。”他希望她会蹲在他旁边,但她还是站着。他倒了一小杯酒在盖子里,然后把酒瓶放在他的脚边。

“他的名字叫什么?”他说,“我是指那位作者。歌德。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