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0(第4/8页)

南希梦想着带她母亲去看弗雷德·阿斯泰尔的电影,因为她母亲从未出过门,而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母亲能背诵中国诗歌,特别是李白的诗。你听说过李白吗,迈考特先生?

没有。

她对全班同学讲,她母亲喜欢李白是因为他以一种很美的方式死去。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喝了些米酒,泛舟江上。月亮倒映水面的美景打动了他,他靠到船边想去拥抱月亮,结果掉进水里淹死了。

南希的母亲说到这一段时总会脸上挂满泪珠。她的梦想就是在中国的情况好转后回去,到那个江上泛舟。南希说,母亲说如果她年纪很大或者得了很严重的病,她也会像她喜爱的李白那样,靠到船边去拥抱月亮。谈起这件事,南希也哭了。

下课铃响起时,他们没有从座位上跳起来,急急冲出教室,而是静静地拿起东西,鱼贯而出。我相信他们的脑海里有月亮和江水的模样。

一九六八年,我在苏厄德公园高中遇到了整个教学生涯中最严峻的挑战。和以往一样,我有五个班:三个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班和两个正常的九年级英语班。其中一个九年级班由二十九个来自预备学校的黑人女孩,和两个坐在角落里、只管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说一句话的波多黎各男孩组成。如果男孩们开口说话,女孩们就会立刻攻击他们:谁叫你们说啦?所有的困难因素都集中在这个班里:性别冲突、同代人冲突、文化冲突和种族冲突。

女孩们不理我这个站在那儿试图引起她们注意的白人男子。她们有事要谈。前一天晚上总是有一些奇遇。男孩,男孩,还是男孩。塞丽娜说她没有和男孩约会,而是和男人。她有着姜黄色头发和淡棕色皮肤,很瘦,紧身衣松松地搭在身上。她十五岁,是班级的核心、争议的仲裁者和作出决定的人。一天,她告诉全班同学:我不想当领导了。你想和我一起吗?好的,你可以和我一起。

一些女孩对她在班级的地位发起挑战,试图和她较量。嗨,塞丽娜,你怎么会和老男人约会?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不,他们能。他们每次能给我五美元。

她们向我抱怨:在这个班,我们什么事也不做。其他班都有事情做。

我拿来一台录音机。显然,她们喜欢听到自己讲话的声音。塞丽娜拿起麦克风。

我姐姐昨天晚上被捕了。她是个好人,只不过从商店里偷了两块猪排。白人一直在偷猪排之类的,但是他们没有被捕。我看见过白种女人将牛排藏在衣服里面走出商店。现在我姐姐被关在监狱里,一直到上法庭。

她停下来,第一次看了看我,递回麦克风。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只是个老师,你只是个白人。她转过身,走回座位。她一本正经地坐着,手搁在课桌上。她已经煞了我的气焰,全班都知道这一点。

教室里出现了那个学期以来的第一次安静场面。他们等着我采取下一步行动,但是我惊呆了,手拿麦克风站在那儿。磁带一圈一圈地走着,什么也没录上。

还有其他人吗?我说。

他们盯着我看,那是蔑视吗?

一只手举了起来。玛丽亚,那个穿着考究、笔记本整洁的聪明女孩有一个问题。

先生,为什么其他班级出去旅游而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只是坐在这儿对着愚蠢的录音机说话。为什么?

是的,是的。全班同学说,为什么?

其他班级去看电影。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看电影?

他们看着我,对我讲话,意识到我的存在,将我算进她们的世界里。如果你在那时走进教室,你也许会说:哦,有一个真正和班级打成一片的老师。看看这些聪明年轻的女孩,还有那两个男孩。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这让你相信公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