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第4/5页)

我在砂山教堂认识的,曹西雪站在我身边说。我和她们的家人都很熟,每周二和周三,我用车把她们接来,十点之前把她们送回去,周日她们去教堂做礼拜。今天我们排《暴风雨》,你看一下。我没有再走近,我说,我还是不看了吧。她说,看又不用费多少力气,为什么不看?我说,不看了,实话说,我不喜欢你这套做法。她说,你什么意思?我说,你这屋子里缺少通风,我也不了解《暴风雨》,谁演暴风雨?她说,没人。我说,嗯,我不了解,我爸的拐杖旧了,我去给他买根新的。她扭过头来看着我说,你他妈的……我说,我最近丢了工作,我有了不少时间,也许可以给你们写一出戏,你们一共七个人吧,算我八个,你还需要吗?她说,你走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人各有命,我很累了,我们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说,这就是你救自己的方式?她抬起头,笑着说,当初怎么没烧死你呢?

我扭头走了出去,对街的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我才注意到房后停着一辆面包车,想来曹西雪是用这台车把她们接来的。我可能有点过分了,我心里想,但是我现在一秒钟也不想看见这个梯形的房子,所以我快步地走开了。

第一幕

一间陈旧的书房里,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坐在躺椅上看书。烛火照在他脸上,微微晃动。他看上去六十几岁年纪,身材颀长,两只脚放在一块脚踏上,脚趾偶尔动动。有人敲门。

男人:进来。

仆人:大师。

男人:我们还有多久靠岸?跟我说说,为什么你面如枯槁?

仆人:大概还有七天,沿途的城池越来越寥落,大多数人都逃走了。

男人:还有几个人跟着我?船上这么安静,越来越符合我的心意。

仆人:只剩我一个,毕竟人人都怕瘟疫,除了我之外,没人相信您的神力。

男人:我说了很多次,我没有神力,我只是回故乡看看,如果有人活着,我就跟他说说话,就是这样的打算。不早了,睡吧,养好精神,早睡早起,才不会轻易被瘟疫吞没。

仆人躬身退下,男人站起来在屋内走了走,房间一晃,他差点摔了一跤,坐稳之后,他又拿起书看,面带微笑,津津有味。夜深似海,他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有人敲门。

男人:进来。

仆人:大师。

男人:你怎么还没有睡?你也要走了吗?

仆人:恕我直言,现在走也已经来不及了,不是茫茫大海就是瘟疫横行的码头,我会一直跟着您。

男人:把我们备的草药吃上,如果我们能活着回来,你会得到无限的尊崇,我会为你塑一座像,就是你现在这样哀苦的模样。

仆人:我们的正前方划来一艘小船,向我们求救,救还是不救?

男人:为什么不救?不要耽搁,赶快救。

仆人:上船容易下船难,何况也许他们带着最可怕的瘟疫。

男人:他们用什么话呼喊?

仆人:用您的乡音。

男人:救他们上来,让我跟他们聊一聊,也许可以缩短我们的旅程。

仆人:听您的。

仆人躬身退下,不一会,他脸蒙口罩,身穿罩衣,领着六个女人上来,六个女人互相手拉着手,走得摇摇晃晃,走进男人的书房。

仆人:我把她们领来了,她们有病,都已经瞎了。

男人:无妨,你去休息吧。如果不是我声嘶力竭地呼喊,不要进来。

男人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

男人:你们坐下吧,跟我说说L城的事。你们是天生失明还是瘟疫所致?

女人甲:回禀老爷,我们是因为瘟疫才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我们也因为保住了性命而高兴。

男人说:瘟疫从何而来,何时开始,是上天的降怒,还是人们的失常或者是动物的疯狂?请你们跟我讲讲。

女人乙:回禀老爷,在满足您的好奇心之前,可否给我们一口水喝?我们已经在水上漂流了十天,现在干渴得如同龟裂的土地。

男人:我这有水,你们尽可享用,还有一些果酒,如不嫌弃,可以当作解渴的饮料。

女人丙:一杯美酒下肚,万般思绪飘升。老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远远一看便知可长命百岁,一定三妻四妾,儿孙满堂。可有果蔬牛肉给我们下酒?我们已经好久没吃像样的东西,牙缝里都是灰尘。

男人:茶几上的东西随便取用,不要客气。我孤身一人,没有妻儿,况且尊驾目盲,怎么能看到我的容貌?我虽然健康,但是瘦骨嶙峋,脸形细长,绝不方圆。吃吧,吃完再讲。

女人丁:讲到瘟疫的原因,人人都能讲出一个理由。我们六人在水上漂浮,目不能见,只能说话,说了十天,精疲力尽,终于得到了一个大家都同意的理由。老爷这可有烟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