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靴猫

费加洛在这儿,费加洛在那儿,可不是嘛!费加洛在楼上,费加洛在楼下,还有——哦呵,乖乖,这个小费加洛完全可以爱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大摇大摆走进仕女香闺,因为呢,你要知道,他是只见过世面的猫,悠游于都会,世故又圆滑,看得出女士什么时候最需要毛茸茸朋友的陪伴。这世上有哪位小姐拒绝得了一只热情却又永远懂得分寸的橘色漂亮猫呢?(除非她一碰上丁点猫毛就眼泪鼻水流不停,这情况发生过一次,待会儿我就告诉各位。)

我是只公猫,各位,一只非常自豪的橘黄色公猫。自豪于胸前称头的白色衣襟,跟橘橙相间的条纹花色搭配得完美耀眼(啊!我这身火光般的服装);自豪于能催眠小鸟的眼神和英姿挺拔的胡须;更自豪于——有些人会说自豪得过了头——有一副音乐般动听的好嗓子。一听见我对着照在贝嘉莫城上的月亮即兴引吭高歌,广场每户人家的窗子都会忙不迭打开。广场上那些蹩脚乐手,那些衣衫褴褛、在乡下地方乱绕的乌合之众,搭起临时舞台,扯开破锣嗓,倒也能赚一堆零钱;但对我,本城公民更是出手大方,毫不吝惜投以一桶桶最新鲜的清水,几乎没怎么腐烂的水果,偶尔还有拖鞋、皮鞋和靴子。

看到没,我这双闪闪发亮的神气高跟皮靴?是一位年轻骑兵军官的馈赠,先来一只,然后我放声唱起又一首助奏感谢他的慷慨,满心愉悦一如美满明月——哎哟!我往旁边轻巧一闪——另一只也扔下来了。以后本猫在砖瓦上悠闲散步时,这双靴子的高跟会踩出响板般的声音,而我的歌声正好偏向弗拉明戈风;其实所有的猫唱歌都带点西班牙味,不过本猫雄赳赳气昂昂的、土生土长的贝嘉莫腔还添加了滑顺优雅的法文,因为要打呼噜只可能用这种语言。

“多——谢您啦!”

我立刻把靴子套上穿着帅气白长袜的后腿,那个小伙子好奇地看着我在月光下穿上他的鞋,朝我叫唤:“喂,猫!我说猫啊!”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

“到我这阳台上来,小猫!”

身穿睡衣的他探出半个身子,鼓励我利落跳上那栋楼的正面,前脚攀着鬈发小天使的脑袋瓜子,后脚踩着灰泥花环往上一蹬,嘿唷!来到水仙子石雕的奶子上,然后左脚下来一点,那半人半羊牧神的屁股刚好供我使力。小事一桩啦,只要懂得诀窍,洛可可风的建筑一点问题也没。空中飞人特技?本猫可是天生好手,后空翻的同时右爪还可以高捧一杯葡萄酒,而且一滴也不会洒出来。

不过,说来惭愧,那著名的死里逃生绝技:凌空空翻连三圈,也就是说在半空中翻跟斗,也就是说没施力点也没安全网,这个本猫始终还没尝试过,但空翻两圈我倒是常潇洒演出,赢得众人喝彩。

“我看你是只很有见识的猫。”我抵达小伙子的窗台之后,他说。我对他摆出俊俏有礼的姿势,撅着屁股,尾巴直竖,头低低,方便他在我下巴友善摩挲,同时带着我那天生惯常的微笑,仿佛不由自主送上的免费礼物。

全天下的猫都有这项特点,没有一只例外,从潜行小巷的狠角色到优雅靠在教宗枕头上的、最洁白最高傲的猫小姐皆然——我们的笑容就像画在脸上,永远得带着那微微、淡淡、静静的蒙娜丽莎微笑,不管情况是否令人愉快。因此猫都有点政客味道,我们微笑再微笑,人们看了就觉得我们是坏蛋。但我注意到,这个小伙子也是生就一副笑脸。

“来份三明治吧,”他邀我,“或许再配点白兰地。”

他的住处不怎么样,但他本人则相当英俊,尽管此刻衣衫不整,穿着睡衣还戴睡帽,仍有一股伶俐、潇洒、时髦劲儿。咱心想,这是个懂事识趣的人:一个人若是在卧室都能保持称头模样,出了卧室也绝不会给你丢脸。而且他请我吃的牛肉三明治美味极了。我很欣赏烤牛瘦肉,也很早就喜欢上喝点烈酒,因为我最初是酒店养的猫,负责在酒窖里抓老鼠,后来我脑袋磨炼得够聪明了,便出来独自闯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