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靴猫(第4/10页)

可怜的夫人好寂寞,年纪轻轻就嫁给颤巍巍的老头,也秃头凸眼,个性贪婪,挺着大肚腩,一身风湿老骨头,走起路一瘸一拐,还永远都降半旗;阳痿也就罢了,他又多疑善妒——虎斑儿说,要是他能的话,他会让全世界都没得发情,只为了确保年轻妻子不会从别人那里得到他没法给的东西。

“那我们就设计让他戴绿帽怎么样,小亲亲?”

乐意之至,她告诉我他每周会出门一次,抛下妻子和财库,骑马下乡去向吃不饱穿不暖的佃农压榨更多田租,这便是最适合我们计划的时间。到时候就只剩她在家,关在多到你简直不敢相信的重重锁闩后面;就只剩她独自一人——要是没有那个老巫婆在的话!

啊哈!最大的阻碍就在这个老巫婆,她是个穿铁皮衣钉铜纽扣、恨死男人发誓不让他们近身的老太婆,活了大约六十个充满怨恨的年头,而且——厄运使然——光是看到猫胡须就会喷嚏拼命打不停,过敏大发作。这下任本猫再迷人可爱,都不可能讨那家伙喜欢了,我的小虎斑儿也一样!但是,哦我亲爱的,我说,等着看我的聪明才智如何应付挑战吧……于是我们在满是煤灰、没人打扰的煤洞里重新开始对话中最愉快的那一段,她向我保证,她最起码可以把一封情书安然送给那至今难以接近的美人儿,如果我把信转交给她的话,而我可不是正跟她转“交”得火热吗,尽管脚上的靴子有点碍事。

那封情书花了我主人整整三小时,跟我舔干净前襟上的煤灰花的时间一样长。他撕掉了半刀纸,仰慕之情激烈得写岔了五根笔尖:“我的心哪,别期望得到平静;我已沦为她那暴君般美貌的奴隶,被她灿如日光的容颜迷花了眼睛,我承受的酷刑是无从舒缓的。”这样写可没法通往她的床,那床上已经有一个笨蛋了!

“就讲你的心声嘛。”我终于劝道。“好女人都有种传教士心态,主人,只要你让她相信她那小洞是你的救赎,她就是你的人啦。”

“猫,要是我想听你的建议,我会开口问的。”他说,突然成了一副清高模样。但最后他好不容易写了十页,说他原是如何不成材的浪子,玩牌的老千,遭革职的军官,正往自我毁灭的死路上走,但却见到了她的脸,仿佛瞥见上帝的恩典……她是他的天使,他的良善天使,将引领他远离地狱。

啊,他那封情书真是杰作!

“她看信时哭得一塌糊涂!”我的虎斑朋友说。

“哦,斑斑,她啜泣着说——她都叫我‘斑斑’——我被那只穿靴的猫逗笑时,完全想不到会让一颗纯净的心如此痛苦!然后她把信按在胸口,说捎来这纸盟誓的人有着善良的灵魂,她太爱美德了,怎能拒绝他。这是说——她补充了一句,因为她是个明理务实的女孩——如果他不老也不丑的话。”

夫人回了一封令人赞赏的短简,由这儿那儿来去自如的费加洛转交,信中语气有所响应,但也有所坚持。因为,她说,一眼都没见过他本人,叫她如何与他进一步讨论他的激情?

他把她的信吻了一下,两下,千百下。她一定要也绝对会看到我!我今晚就去对她唱情歌!

于是一到黄昏,我们便去了广场,他带着一把用典当佩剑的钱买来的旧吉他,那身打扮,容我这么说,实在非常古怪,像个四处流浪的江湖郎中,是他用饰有金穗的背心换来的,又像个涂白脸的哑剧丑角,在广场上扯着嗓子穷吼,因为他正是疯癫痴狂、为情所困的傻瓜,甚至把面粉抹在脸上,以充分表示他病相思得多么憔悴苍白,这可怜的傻子。

她出现了,宛若云层围绕的晚星。但广场上马车吱吱嘎嘎吵杂来往,摊贩拆卸收摊一片喀啦嘈噪,还有民谣歌手咿哦吟唱,兜售万灵丹的大声叫卖,跑腿杂役熙熙攘攘,尽管他朝她高声泣诉:“哦,我的爱!”她却仍犹如梦中,坐在那里凝视不太远的远方,看着大教堂后天空里那弯新月,那景色美得像绘制的舞台布景,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