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先生的恋曲(第2/6页)

最后让美女的父亲完全放下心的是,帷帘后的一处凹壁里不但有电话,还有一张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拖救修车厂名片;打了两通电话后他得以确认,谢天谢地,车子没有大毛病,只是太旧再加上天气太冷……他一个小时后来村里取车可以吗?村子离此只有半里,而对方一听他描述自己所在的这栋房屋,向他说明该怎么走的语气里便多了一层尊敬。

接下来他着慌地得知——但在如今一文不名的境况下却也因此松了口气——修车费用将算在这位不在场的好客主人账上。没问题的,修车师傅要他安心,这是这位大人的惯例。

他再倒一杯威士忌,试着打电话告诉美女自己会晚回家,但线路仍然不通,不过月亮升起后暴风雪奇迹般停息了,他拨开天鹅绒窗帘,看见一片仿佛象牙镶银的景致。然后猎犬再度出现,嘴里小心叼着他的帽子,摇着漂亮的尾巴,仿佛告诉他该走了,这段好客的魔法已经结束了。

屋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看见那狮头的眼睛是玛瑙。

如今玫瑰树已裹着大串大串摇摇欲坠的积雪,他走向大门时擦过其中一株,一大捧冰冷软雪随之落地,露出仿佛被雪奇迹似保存完好的、最后的、完美的单单一朵玫瑰,犹如整个白色冬季中仅存的唯一一朵,细致浓冽的香气仿佛在冰冻空气中发出扬琴般的清响。

这位神秘又仁慈的东道主,一定不可能不愿意送美女一份小礼物吧?

此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愤怒咆哮,不再遥远而是近在咫尺,近如那扇桃花心木前门,整座花园似乎都为之屏息担忧。但是,因为深爱女儿,美女的父亲仍偷了那朵玫瑰。

刹那间,整栋屋子每扇窗发出激烈炽亮,一阵宛如狮群的吠吼中,东道主现身了。

庞然的体积总是带有一股尊严,一份确信,一种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更存在的特质。惊慌中,美女的父亲觉得眼前的屋主好像比屋子更加巨大,沉重却又敏捷。月光照见一大头错综复杂的发,照见绿如玛瑙的眼睛,照见那双紧抓住他肩膀的金毛巨掌,巨掌的利爪刺穿羊皮外套狠狠摇晃他,一如生气的小孩乱甩洋娃娃。

这狮般人物直摇晃到美女的父亲牙齿格格碰响,然后松开爪子任他趴跪在地,小猎犬则从开着的屋门里跑出来绕着他们转,不知所措地尖吠,仿佛一位仕女看见宾客在自家晚宴上大打出手。

“这位好先生——”美女的父亲结结巴巴开口,但只招来又一阵咆哮。

“好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我是野兽,你就只能叫我野兽,而我则叫你小偷!”

“野兽,请原谅我偷你的花!”

狮头,狮鬃,狮子的巨掌,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以后腿人立,但身上却又穿着暗红缎子家居外套,拥有那栋可爱的房子和环绕此屋的低矮山峦。

“我是想把花送给女儿。”美女的父亲说。“全世界她什么也不要,只想要一朵完美的白玫瑰。”

野兽粗鲁地夺过那父亲从皮夹取出的照片,起初随便看看,但接下来眼光便多了一种奇妙的惊奇,几乎像是某个揣测的开端。相机捉住了她有时那种绝对甜美又绝对重力的神情,仿佛那双眼睛能看穿表象,看见你的灵魂。递还照片时,野兽小心不让爪子刮伤照片表面。

“把玫瑰拿去给她,但你要带她来吃晚餐。”他吼道。除了照做,还能怎么办?

尽管父亲已描述过等着她的对象是何等模样,看见他时她仍忍不住一阵本能的恐惧寒噤,因为狮子是狮子、人是人,尽管狮子比我们美丽太多,但那是一种不同的美,而且他们对我们并不尊重:我们有什么值得他们尊重的?然而野生动物对我们的畏惧比我们对他们的畏惧合理得多,且他那双几乎看似盲目的眼睛里有某种悲哀,仿佛已不想再看见眼前的一切,触动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