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悲剧中提纯李煜(第6/8页)

尽管这样,李煜心里还是盼着以前的大臣们能够来探望自己,因为跟他们一起,多少能有些故人的感觉,虽然回忆总带有创痛,毕竟也是能聊以自慰的。更重要的是,这位皇帝囚徒满腹的郁闷和痛苦迫切想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而这些前朝大臣,也许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李煜也许并没有想到,自己深深信赖的大臣,现在已经把出卖自己当成保命或者晋升的最佳途径了。

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南唐旧臣徐铉来见李煜,君臣相顾无言。良久,李煜长叹:“悔不该杀了潘佑、李平!”这两个人曾经力劝李煜以武力反抗宋军,而此时的李煜,也许认为徐铉是自己的旧臣,于是竟然天真到冲口而出而丝毫不考虑其后果的地步。徐铉回去之后,赵光义问李煜说了些什么,徐铉不敢隐瞒,把这话告诉了太宗,太宗于是暗动了除掉李煜的念头。

而让赵光义更不快的是李煜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在痛苦的人眼里,任何景物都烙上了深深的凄凉,哪怕是欣欣向荣的春天,每一次季节的轮回,对于词人来说,都是一次无情的折磨。不敢想起,却总也无法淡忘。有谁经历了这样的天崩地裂,有谁经历了这样的沧海桑田?一句“不堪回首”,凝聚了词人多少的无奈与感伤?国破山河在,但是已是物是人非,任何人经过了这样的巨变,怎能不对着苍苍的青天,发出来自内心的追问?愁入江水,一去不回;愁如江水,滔滔不尽,这狭窄的小院,怎能容纳这充塞天地的离恨、横亘古今的悲惨?这有限的人生,怎能担负如此无止境的沉痛,如此无边界的凄凉?

可是,政坛上的失败者是没有权利忧愁的。成王败寇的规则规定他们,只能在丹墀之下俯首帖耳山呼万岁。这一点,李煜不会不明白。可是,他并不是一个政治家,他只是一个天性率真的词人,一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命运的巨变,并没有使他在现实中猛醒,从此按照政客的游戏规则安排自己的人生,而是给了他诗意的灵魂一次浴火涅槃的机会,而凤凰涅槃之后,只会变成凤凰,不会成为鹰隼。

从他登上帝位那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悲剧,悲剧的路标,永远指向的只是一个目的地:毁灭。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七月初七,这一天,是李煜的四十二岁生日。夜里,李煜在那座偏僻的小院里与姬妾们饮酒庆祝生日,也算是苦中作乐。这时候,太宗派人送来一种叫牵机药的毒药,命令李煜服下。一代词人,就在自己的生日那天离开了人世。李煜死后,他的皇后小周后也绝食而死。两人合葬在洛阳北邙山,那个中国人一直用来指代埋骨之所的地方。

生命 在悲剧中提纯

当我们等着瞧那最末的日子的时候,

不要说一个凡人是幸福的,

在他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

还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

——俄狄浦斯王

俄狄浦斯王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预言将弑父娶母。即使他一生下来就被父亲命人丢弃,可是命运的车轮却无法逆转,当一切大错铸成之后,他只好刺瞎双眼,离开祖国,四处流浪。

阿喀琉斯不顾母亲的警告,明知自己这天会死在战场之上,但是为了战士的荣誉和尊严,毅然披上铠甲,走上战场。于是,阿喀琉斯之踝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赫克托耳明知不是阿喀琉斯的对手,但是他不愿开城投降,更不愿逃遁躲避,而是在老父的泪眼和妻儿的哭泣中拿起盾牌和投枪,勇敢走向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