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2页)

阿瑟没有一技之长;他学的是文学、语言和哲学,不像克雷道尔的儿子考茨那样做牙医,现在能养家。突然间,儿子搞什么成为举足轻重的事了。考布林的儿子霍华德·考布林则靠吹萨克斯管挣钱。克雷道尔现在已不再向我嘲笑儿子对女人的反常冷淡了,反而劝我求他儿子在诊所的药房里给我找份工作。考茨为我弄到一份救济性的差使,在药房的小卖部站柜台,卖冷饮。我感到很高兴,因为西蒙中学毕业了,慈善机关已不再给我们救济,他在拉萨尔街车站打工的时间也减少了,工头鲍格把活儿都安排给自己那些失业的舅爷妹夫什么的,把别的人全都赶跑。

至于积蓄,西蒙作为老奶奶的接班人,家里的钱一直由他掌管,可也全完了。银行在第一次抢兑时便关了门,那有石柱子的行址现在成了鱼铺,艾洪从他那台球房的角落里可以看见。西蒙毕业时的成绩仍然优秀——我真搞不清他是怎么弄到的——还当选为毕业班的司库,负责采购纪念戒和校徽。我想,这是他看上去很诚实的关系。有关经费收支情况,他得呈报校长,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和首饰商的私下交易,为自己净赚了五十块钱。他整天都很忙,我也一样。至于忙点什么,我们则互不相告。不过,因为我一直以来注意他已成习惯,对他所作所为,略有所知。至于我在干点什么,他是不屑停下来回头看上一眼的。他已向市立学院报了名,跟当时一般人的想法一样,希望读完后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申请进气象局、地质勘探队和邮局工作的人陡增,这从学校和图书馆布告牌上成叠的黑体字公告中可以看出。

西蒙能给人以鹤立鸡群的感觉。这也许和他所读的书多有关,还有他练就的那种炯炯有神的当头儿的目光。像约翰·赛维尔[10]的、或者像杰克逊[11]的,在决斗中,当对手的子弹擦过他外套的大纽扣,他正准备开枪的一刹那——一种俨如天神、凛然正视的目光。那神情显得光明磊落而又成竹在胸,那深谋远虑但非为个人忧戚。我认为,西蒙一度确有真诚,而既然一个人有过真诚,你怎能肯定说,他现在就完全没有真诚了呢?可是他是运用这些东西,是利用它们。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那么,故意运用的时候,这些表情是否就变假的了?当然,话又说回来,在争斗的时候,谁会不利用自己的长处呢?

也许,以前劳希奶奶就是出于对西蒙这种天赋的赏识,才把自己别出心裁的梦想,寄托在罗森沃德或卡内基[12]的善行计划上的。西蒙在街角看人打架,在十多个主动自荐的目击证人中,警察偏会挑中他问他情况。或者是,教练从健身房储藏室里拿出一只新篮球时,有几十只手臂挥舞着要那只球,可是他却会把球扔给并未争着要的西蒙,西蒙也料到教练会把球给他,因而他接球时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眼下西蒙处境欠佳,因而不得不减慢他迈向秘密目标的速度。我当时不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也不甚明白为什么需要一个目标。对这我还理解不了。不过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获取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本领,例如跳舞、和异性交谈、求爱、送礼品、写情书,了解各餐馆、夜总会和舞厅情况,怎样打领带领结,胸袋里的手帕怎么插法才算正确,怎样选择衣服,在那班粗野的流氓无赖群中如何保护自己,以及在体面的人家举止应该怎样等等。最后这项对我来说是个难题,我不曾学会老奶奶有关举止的教诲,可是老奶奶在讲时,西蒙看似没用心听,却掌握了要领。我讲述这些许多人认为不足为道的事,是因为我们对这些全然陌生,一无所知。我看着他讲究怎样戴帽子、抽香烟,怎样折起手套放进里面口袋,心里既佩服又纳闷,他是从哪儿学来这一套的。我自己也学会了其中的一些,可是我做时,从来没有他有的那种津津有味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