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2页)

把贝泽夫斯基他们撵走的原因是,有个雨衣厂商要租用楼上的房间。等到把几套房间的隔墙拆掉打通后,市政厅追究艾洪违反消防和分区法令,并且企图将工业用电引入住宅区。这时,有些机器已经安装好,那厂商本身的资金也极有限,坚持要艾洪负担拆迁机器的费用。艾洪也不顾一切原则耍赖了,硬说那些机器是钉在地板上的,因此是属于他的不动产,于是又打上了官司。这场官司艾洪也打输了,而且那厂商发现,把窗子拆掉,用滑车把机器吊下去,要比把机器拆开搬走省事,便搞来一份准于照此施行的通令。艾洪那块用链条挂着的大招牌也遭了殃。不过这已无关紧要,他已丧失了这座大楼,他最后的一笔产业,现在也完了。办公室已关闭,大部分家具都卖掉了,写字台叠在餐室里,卷宗档案堆在他床头,因而只能从一边走近床。为了准备以后形势好转,他想尽可能多留一点家具,几张转椅都放在起居室里,那些遭火烧的家具(那家保险公司已倒闭,根本没有赔偿)也搬回来了,廉价换了新面子,但仍有火烧味。

艾洪仍拥有那个台球房,从此亲自经营。他在前厅的角落里,围绕着收款机稍微布置了一下,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好歹总算还能继续做买卖。贬谪到这么蹩脚的地方,他一直耿耿于怀,过了好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他成了这儿的头子后,为了开始积累资金,他产生了改组的念头,先是挪开球台腾出一块地方,办了个餐台,后来又安装了一个绿色的二十六点[8]掷骰盘。他依旧是公证人和保险经纪人,还取得了替煤气、电力和电话公司收费的资格。这一切都是慢慢发展起来的,因为在这种逼死人的日子,事情都进行得很慢,而且由于跟斗栽得太快太大,就连他的足智多谋也不灵了,盘桓在他脑子里的多数是追悔,他本应该设法至少保住阿瑟的钱,还有丁巴特的钱的。此外,还有个环境问题,现在他所有其他产业都已丧失殆尽,只剩下一条街的一处地方,四周又凝结着一片机器停开后浓重的沉寂,它笼罩着这特别空旷而又凄凉的地方。再加上以前花钱都是几块几十,现在连一角一分都得精打细算。他,一个身患残疾,上了年纪的人,从高瞻远瞩订大计划沦落到行奸使诈搞小钱。在他自己看来,这场大灾难并没有替他完全开脱——是他的那股冲劲往往模糊了别人的视线——还有,他好像一继承了局长的财富,财富便像一群只听局长话的小金兽似的,纷纷逃散了。“当然,”他有时解释说,“对我个人来说,并不算怎么惨。我以前是个残废,现在也一样是。就是事业兴旺了,也没法使我站起来走路,要是说有人事先能知道自己会有什么遭遇的话,那就是我威廉·艾洪了。你可以相信这一点。”嗯,是啊,我可以相信,又不能相信。我知道,他这话是在心情沮丧的时候说的,消极成分多,积极成分少。他丧失了那幢大楼,而且,为了顾全面子而不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他还要孤注一掷,为保住大楼花掉了阿瑟所得遗产中剩下的那几千块钱。可以想像,那以后他的日子有多艰难。后来,他正式让我走了,有气无力地说:“奥吉,我用不起你了,只好把你辞退。”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照顾他的是丁巴特和他太太;他所受打击沉重,已被打垮,成天躲在书房里,心情忧郁,好多天不剃胡子不刮脸——而他是个全靠整个生活节奏一贯有规律的人——后来,他才离开那死气沉沉满是书籍的房间,宣布他要接管台球房,就像亚当斯[9],竞选总统失败,回到家乡的州首府,当个低微的众议院议员。除非他要阿瑟辍学去做事——只要阿瑟答应——不然他非得想点办法才行,因为老本已经光了。为了要为那幢大楼筹措现款,他甚至退掉了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