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妻(第5/13页)

“我要吃鸡。”儿子说。

“待会儿买给你吃。”杜蓓说。

“我要吃鸡。”

“吃个屁。”

“妈咪才吃屁屁。”

这算哪门子事啊?好不容易叫了我一声妈妈,却是让我吃屁。她恼羞成怒,恨不得扇他一耳光。但她忍住了,将他从后座拽了出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儿子的眉头有一个凝结起来的小血球,硬硬的,摸上去就像个樱桃。她一时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地方划伤的。儿子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他看着快餐店,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着自己的嘴唇。唉,儿童的内脏就是他的道德法则,除了满足他的要求,她似乎别无选择。她只好蹚水走到快餐店,为他买了一只炸鸡腿。儿子啃鸡腿的时候,她非常后悔带他来到这里。但为了能在即将到来的会面中获得儿子的配合,她还是弯下腰来,吹了吹他眉头上的伤口。

“乖乖,还想吃什么?只要听话,妈咪什么都给你买。”

杜蓓又给儿子买了一袋薯条。她捧着装满薯条的纸袋站在快餐店门口,向食客们打听朋友所住的那个门洞。后来,她把儿子拉到了一个门洞跟前。她的裙子的下摆已经湿透了,脚趾上的蔻丹只留下了斑斑点点,好像趾甲壳里出现了淤血。她的那辆桑塔纳眼下停在快餐店旁边的一块高地上,她看见有几个毛孩子正在车边追逐,一块泥巴准确地砸向了车窗玻璃。看着那些打闹的孩子,她心中的懊恼更是有增无减。她一只手扯住儿子的衣领,一只手掏出了手机。她想给丈夫打个电话。至于该给丈夫说些什么,在看见自己裙子下摆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地想了一遍。她要对丈夫说:“对不起,亲爱的,因为道路的阻隔,我没能见到你的相好。”但是电话占线,一直占线,似乎永远占线。她再次想起了丈夫歪在床头打电话的情形。

后来,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朋友就站在门洞的台阶上,腰间裹着围裙,像饭店的厨师。拉着他的围裙躲在一边的那个小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女孩的脑袋从父亲的腋下钻出来,看看杜蓓再仰头看看父亲,同时还用脚撩着台阶下的雨水。朋友蹲下来,对女儿说:“快,带弟弟玩去。”女孩吐了一下舌头,重新缩到了父亲的腋下。杜蓓甚至感受到了女孩的敌意。她后悔没给女孩带礼物。想到这里,她很快从头上取下一只发夹。“来,阿姨送给你一样东西。”她把女孩拉到身边,“好看吧,这是阿姨从国外带回来的。”她没有说谎,那真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是她在罗马天主教堂前的一个小摊上买来的,上面还镂刻着圣母的头像。取掉了发夹,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了下来。好,挺好,朝气蓬勃,这正是现在她所需要的效果。

“快谢谢阿姨。”朋友对女儿说。

女孩抿着嘴,一扭头,跑了。儿子也跑了,他蹚着水,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孩,跑向了不远处的一大片水洼。看着两个孩子跑远了,朋友才回过来对她说,他在楼上看见她了,起初还以为看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她。他说:“大小姐冒雨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告?”

“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来吗?”她说。

朋友笑着,但笑得有些尴尬。虽然雨点不时落到他们身上,但他似乎没有请她上楼的意思。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结婚以后,有一次丈夫偶然提起,只有一个朋友对他们的婚姻持有异议。她揪着他的耳朵逼问他那人是谁,说走了嘴的哲学家只好把眼下正陪她上楼的这位朋友供了出来。她说,她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是引弟的朋友,自然要为引弟鸣不平。丈夫说:“不,他可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既然你和引弟的婚姻是个地狱,那么你为何要从一个地狱走进另一个地狱呢?还不如做情人算了,就像萨特和波伏瓦。”他娘的,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她虽然也是波伏瓦的崇拜者,可她知道那只是个特例。她喜欢这样一句话:如果说婚姻是个坟墓,那么没有婚姻,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喜欢它,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它俏皮可爱。当时,她想把这句话说给丈夫,但转眼间丈夫就鼾声雷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