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妻(第2/13页)

“咦,小恐龙,小恐龙,淹死他,淹死他。”

小恐龙们的挣扎引起了众多人的围观。和她的儿子一样,他们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她想,应该教育孩子学会爱,学会怜悯,学会尊重他人,不能让他和那些丑陋的围观者一样麻木不仁。但眼下她无法给儿子开课了,她得考虑如何把车开出这片水域。那辆桑塔纳是借来的。去上海之前,杜蓓要开着它到郊区去见一个人,一个她不愿见到的女人。她名叫引弟,是丈夫的前妻。一想起引弟这个名字,她就想笑,太俗气了。她的几届学生当中都有叫引弟的,无一例外,她们的父母当初都想生个男孩。好像给女儿起上那样一个名字,他们就能够如愿以偿。引弟的父母是否如愿以偿了,杜蓓并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是,引弟比丈夫还大一岁。据丈夫说,当知青的时候,他曾叫她引弟姐姐。

上个星期五,杜蓓首次向丈夫透露,她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到上海看他了。她原以为丈夫会喜出望外,没料到竟受到了丈夫的劝阻。丈夫说儿童节快到了,他很想见到小儿子,还是他回来算了。当她表示可以带儿子同往的时候,丈夫又说,她的调动表上还有两个空格,需要在汉州盖章,他想趁此机会把事情办了。现在想来,丈夫的最后几句话确实非常入耳,把她都感动了。他说她在国外漂泊已久,难免身心疲惫,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总之无论依情依理,都应该是他回来看她。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几天来她怀着感激之情,安排小保姆拆洗被褥、打扫房间,并把自己的母亲打发回了老家,准备迎接丈夫大驾光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昨天凌晨,丈夫竟然打来电话,说自己要在儿童节之后才能回来,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说自己突然接到通知,要出席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丈夫嗓音疲惫,咳嗽个不停,还伴之以吐痰的声音——他解释说,因为急着准备发言材料,也因为归心似箭,他一宿没睡,烟抽多了。听得出来,他是歪在床上讲这番话的,床的咯吱声隐约可闻。

在波伦亚大学访学期间,受一些好吃懒做的女权分子的影响,她也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但昨天早上,她放下电话就爬了起来。稍事装扮,她就打的直奔火车站。她的耳边不停地回放着丈夫的电话,以及床的咯吱声。七年前,她和他一起去云台山参加哲学年会。那时候,她还是他的研究生。会议结束的那天,他们并没有立即返回学校。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睡到了一起。当时她还是他的研究生,他也没有和前妻离婚。她清楚地记得,第二天早上,他歪在床头给前妻打了个电话。他告诉前妻,会议延期了。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就枕在他的胸前,用手捋着他的胸毛。他呢,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捏着她的耳垂。她记得,当时他也向前妻提到了这个词——归心似箭。她还记得,当时她生怕自己笑出声,就翻身下床,想躲到卫生间里去。记忆之中,尽管她的动作像蝴蝶一般轻盈,但她还是非常担心,床的咯吱声会通过话筒传到另外一边。

从汉州到上海,每天有两趟车,一趟是凌晨一点钟,一趟是中午十点钟。由于临近假期,两个车次的卧铺都已早早售完了,她只好从票贩子那里买了两张,是凌晨一点钟的票。在国外访学期间,她的导师Umberto(恩贝尔托)先生教育她要掌握所谓的“符号感知”能力,也就是“只凭动作鉴别信息”。但是,在混乱的汉州火车站广场巨幅的液晶广告牌下,尽管那个票贩子以女儿的名义发誓车票不假,她还是吃不准它的真伪。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祈祷它是真的。捏着那张高价车票,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把这事告诉丈夫。不说吧,他肯定会把这看成偷袭;说吧,他肯定会觉得她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