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5页)

芬妮刚刚镇静下来,心想如果老是避不见面,会显得没有礼貌,于是在接受兄妹委托她代为致歉的要求后,决定离开屋子,去完成面见姨父的可怕任务了。

很快她就来到了客厅门口,在那里停了一会,以便作好准备,鼓起她从未在门外得到过的勇气,然后才百般无奈地转开了门锁,于是客厅的灯光和聚集在屋里的一家人顿时出现在她面前。她进屋时,听到谁在叫她的名字——托马斯爵士这时正在向周围打量,说道:“芬妮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到我的小芬妮?”见到她以后,他露出慈祥的脸色走上前来,称她“亲爱的芬妮”,热情地吻她,带着明显的快活表情,说她又长高了许多!这一切使她惊异,也使她感动。芬妮不知道怎么想才好,朝哪里看才好。她变得手足失措。他从未对她这么亲切,这么慈祥。他的态度似乎变了,他的嗓音由于高兴和激动也变得急促了;一切可怕的东西从他庄严的表情中消失了,它显得温柔了。他把她带近亮光,又端详了她一会,还特地询问了她的健康状况,接着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说道,其实他不需要问,她的外表已足够说明这点。在她脸上,红润代替了从前的苍白,这证实了他的信念: 她的健康和美丽同样有了进展。接着他询问了她的家人,尤其是威廉。总之,他的慈爱感动了她,她责备自己爱他这么少,责备自己把他的归来看作一场灾难;当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他的脸时,她发现他瘦了,劳累和炎热的天气使他的脸变得黑了,困倦了,憔悴了,温柔的表情增加了;她想到许多意料不到的烦恼也许正在等待着他,她不由得感到了伤心。

托马斯爵士确实是这些人的灵魂,现在他们按照他的提议,围坐在炉边。他是最有权利发言的;回到家中的愉快心情,家庭的中心地位,在这样的分离之后,使他与平时判然不同,变得滔滔不绝,谈笑风生,恨不得把航行中的所见所闻统统告诉他们,恨不得在两个儿子提出问题之前,便对他们作出回答。他在安提瓜的生意最后还是进展很快,十分顺利;他利用机会搭便船前往利物浦,没有等候班轮,然后从那里直接回家;他的活动和经历的每个细节,他的抵达和离开,都得到了详尽的叙述。他坐在伯特伦夫人旁边,不止一次中断了自己的话,露出满意的神色观看周围的每张脸,说他非常幸运,看到他们全在家中,尽管他来得很突然,他们却都在这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虽然他不敢相信。拉什沃思先生也没有被忽略,见面时已得到了亲切的接待和热情的握手,现在更是得到了关怀备至的待遇,被包括进了与曼斯菲尔德关系最亲密的人中间。拉什沃思先生相貌端正,一见面便获得了托马斯爵士的好感。

在这些听他讲话的人中,像他的妻子那么怀有真心诚意的喜悦的没有一个,她是真正为见到他而感到非常高兴,他的突然到达使她喜出望外,几乎不能克制,这是最近二十年来所没有的。她心跳不止,过了好几分钟仍激动不已,以致放下了针线活,赶走了哈巴狗,把全部注意力和沙发旁边的位置,完全给了丈夫。她从不为任何人担忧,她的欢乐是完整的;在他外出期间,她的时间是消磨得无可指责的;她给许多毛毯绣了花,做了不少码花边;她可以问心无愧地为自己,也为所有年轻人的良好行为和有益娱乐负责。重又见到他,听到他讲话,耳边出现他的声音,头脑中充满他叙述的一切,使她那么快活,以致她格外感到,她对他的惦念必然是非常可怕的,如果他的外出再长久一些,她一定会忍受不住。

诺里斯太太的欢乐是绝对不能与她的妹妹相比的。这倒不是她心中有事,担心家中目前的状况一旦给托马斯爵士发现,他会多么不满,因为她自作聪明,认为除了妹夫进屋时,她出自本能的谨慎,曾把拉什沃思先生的浅红缎子大氅一下子卷走以外,没有露出过任何惊慌的迹象。她只是对他回家的方式感到懊恼。它使她无所作为。她非但未能第一个走出屋子,第一个见到他,然后向全家人宣布这个喜讯,而且托马斯爵士也许对妻子和儿女的神经怀有完全合理的信心,到家后首先找的却是总管而不是别人,接着便跟着他,立刻走进了客厅。然而诺里斯太太觉得受了骗,给剥夺了一项任务,因为不论他到达还是死亡,公布消息的权利永远是属于她的;现在倒好,她要忙也无从忙起,要做事也无事可做,只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保持沉默。如果托马斯爵士愿意吃点东西,她可以去找女管家,发些叫她棘手的指示,也可以去找听差,打发他干些难办的差使;但是托马斯爵士坚决拒绝吃东西,在喝茶以前他什么也不要——他宁愿再等一段时间。诺里斯太太仍不死心,一有机会便提出一些别的事,可是托马斯爵士正讲得起劲,说他向英国航行时,遇到了一艘法国海盗船,这是最紧张的时刻,她又插了进来,要他喝点汤:“亲爱的托马斯爵士,喝一盆汤对你会比茶好得多,还是喝一盆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