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ho(第2/9页)

航班起飞时,机上连一半的座位都没坐满。夏日的高空下,大片田野雾蒙蒙、亮晶晶,又冷冰冰的。飞机追随太阳,正午相当漫长。这个国家有一亿八千万人,最糟糕之处在于,你往下看,会发现下面还能容纳更多的人。一个空姐对我产生了特别的兴趣。她比一般的空姐要高大,年龄也稍大一些。她的身型丰满,但工作服尺寸有限。她一嘴白亮的笑容,动作少许迟缓。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见过她。然后我想起是在哪了——是马克·哈里斯23那本有分量的《慢鼓轻敲》24里,“作者”去玛瑶家的路上遇见的那个空姐。我这位空姐在邻座的边缘坐下来,弓起身子,对我笑。

“休斯敦会很热,”她说,“我一到那就要泡进汽车旅馆的泳池,只会偶尔上来喝上一大杯冰镇饮料,喝完赶紧下水。有些小孩整天待在房里,但我觉得房间的空调太冷了,我的鼻子会塞住。我在那边待到明早十点,但休斯敦挺无聊的,对吧?”

她用有些迷离的眼睛望着我,嘴角挂着笑容,等待我有所行动。几乎在任何地方,你都能撞进泰戈的常年海上派对。在二万八千英尺高空,以点45子弹每秒八百尺的速度。谁都不惦记谁。你们毫不相干,偶然相遇,互相依偎一小会,便擦身而过。之后,她就成了休斯敦的那个空姐,我就成了那个肤色黝黑的佛罗里达男人。这只是一段小小的回忆,里面有飘着氯气味的游泳池、果汁琴酒、五分熟的牛排,以及黄昏时,拉起帘子、寒冷如坟墓的汽车旅馆客房里的激情律动,瓦尔基丽女神25的血肉之躯上的驰骋。一场无害的享乐,送给无害的防尘塑胶人。他们善于创造浪漫的幻觉。

然而,连“看起来很可口”都不说,就拒绝开胃美食,显然是很无礼的。

“我也要去休斯敦,”我摆出渴望而惆怅的表情,“但我要转机去哈林根。”

她的笑容没有变,但眼神游离了些许。她又随便聊了两句,然后摇摆身子走下过道,微笑着提供机上的服务。她们中的大多数人有丈夫,有些人在寂寞里爆裂或燃烧,还有些人不能自制,凄凉地滥交,就好像空中水手,游走于各个港口上的男人。她们是快速流动时代的牺牲品,每次飞行不过是床与床之间的漫长弧线。

稍后,我在休斯敦航站楼看见她。她踩着高跟鞋,与一个面色红润、戴着大帽子的小伙子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五点刚过,我抵达哈林根。太阳高照,光芒刺眼,与佛罗里达一样湿热。我租了一辆有冷气的福特银河26,找到一间高挑、明亮,带草坪、游泳池和喷泉的汽车旅馆,住进游泳池对面的一间阴凉房间。我冲了个澡,换上运动衫和休闲裤,然后开车四处转悠。这里是个村庄,却想充城市。白色的高楼矗立在奇怪的地方,原因不明。这里和布朗斯维尔之间通过二十五英里27长的77号公路相连。乔治·布瑞尔的住所在温特伍德,林登街18号。大片的社区,宽阔的柏油弯道。建筑师设计的房子、突悬的阳台、露台、浇花器、棕色石子铺就的车道、旅人棕、黑椒书、墨西哥园丁、穿着短裤的家庭主妇、铁质的古典名牌。18号车道用的是金色石头、玻璃、红杉和石板,两旁有板有眼地种着行道树。一辆黑色林肯和白色胜利停在车道上。房子的一扇窗户里,一只黑色的卷毛狗望向外面的世界。

我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找了一间啤酒屋。标准的开场白:“真热啊。”标准的回答:“可不是。”

啤酒冻得失去了味道。点唱机里放着忧伤的德州乡村民谣。我找到一个爱说话的销售员。本地经济:这该死的小镇屈服于空军太久了,基地一会开一会关的。橘子和葡萄是基本作物,碰上寒冬全玩完。冬季的旅游经济搞得挺不错,帕德岛什么的。现在墨西哥人把从马塔莫罗斯到维多利亚之间的破路修好了,所以路过这里去墨西哥的车多起来了,这里是从美国去墨西哥城最快的路。他话多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