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ete

第二天早上,我试了一下纽约特洛伊的威廉·卡洛维的号码。

找到他的机会很渺茫。就算他从战争中活下来,没进班房,又躲过了国内的灾祸,现在也可能四处飘荡。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地址是靠不住的。

特洛伊有两个卡洛维。威廉·B·卡洛维和威廉·M·卡洛维。高效的接线员从特洛伊的资料库里找出了两人的号码。我按字母顺序拨通电话。威廉·B的家人给了我另一个号码。一个女孩说那里是双冠塑胶公司,三分钟后,我听到了威廉·B谨慎的声音。二战飞行员?才不是,他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化学工程师。他在特洛伊住了不到一年,知道黄页里还有一个威廉,但对他一无所知。非常感谢。不用客气。

长途接线生直接连通下一个号码,我听见一个女人接起威廉·M的电话。她的声音微弱且不稳定。她的回答非常正式:“很遗憾,卡洛维先生今年三月去世了。”

我提出和她说两句。“卡洛维太太,我很遗憾您丈夫去世了。”

“也是好事,我一直祈祷他能解脱。”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卡洛维先生。他是二战飞行员吗?”

“我的天,不是的!你说的是我儿子吧。我丈夫去世的时候八十三岁。”

“我能联系上您儿子吗?”

“这样啊,你要是昨天打来,就能找到他了。他来看我,我们很开心。”

“我应该去哪找他?”

“接线生说你从佛罗里达打过来,你有急事吗?”

“我想联系上他。”

“稍等,我记下来了。他家在弗吉尼亚里奇蒙。让我看看,今天是……三号,对吧。他在纽约开会,一直到九号,住在美利坚酒店,你可以去那里找他,但他说他有很多会议,会很忙。”

“太感谢您了,卡洛维太太。顺便问一下,您儿子当时被派去哪个国家?”

“印度。他一直想回去,再看看那个国家。他从印度写了些感人的信,我都留着。说不定哪天他有机会再过去。”

我挂断电话,喝完剩下的半杯温咖啡,然后打给航空公司。有一个合适的航班,下午两点五十分到达艾德威机场18。面对即将来临的独处时间,露易丝慌了神,她的牙齿濒临颤抖,眼睛睁得溜圆。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指导她,让她记下要点。信件、洗衣、电话、购物、空调的手动开关、倒垃圾、可靠的本地医生、怎么锁门等等,还有电视频道、休闲读物、灭火器,以及船只维护的标配小物件。她咬着苍白的嘴唇,一样不落地草记下来。她不需要汽车或自行车,所有地方,包括公共海滩,都可以走着去。每四小时吃一粒白色药片,如果抖得厉害,就吃粒粉红色的。

我在跳板上吻了她,像个出门上班的丈夫。我让她照顾好自己,然后快步走向艾格尼丝小姐,拍拍放钱和信用卡的屁股口袋。失业者没有资格用信用卡,但我有个担保人,我帮他解决过一个危险又棘手的麻烦,这人的名字能让银行经理惊跳起来,大气不敢出。信用卡很方便,但我讨厌信用卡,它让我觉得自己像带着徕卡相机和鸟类图鉴的梭罗。信用卡是现实伸出的手指,伸向我们的喉咙,贬损了人的自我形象。

然而,能够选择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在未来世界一尘不染的婴儿房里,美联储会设法在哭闹的婴儿的粉红手腕刺上一组纳税和信用卡号码,紧接着,电话公司会在另一只手腕上刺上一串永久的电话号码,不用说,是Visa卡专用号码。死后,你的号码回归银行。这将是世上第一个不朽的存在。

八月的曼哈顿是伦敦大瘟疫19的重演。火炉般的街道能把人烤化,疲惫不堪的行人张着嘴,随时准备跪倒在地。那些尚未遭罪的人躲在冷气绿洲里,尽量避免暴露于黑死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