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幸福(第2/6页)

我们与奥赖利医生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1月1日。我想不起那天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第二天,我和母亲一起吃午饭,其实只有我在吃,母亲坐在一边看着我。她的体重已经降到四十公斤以下了,虽然仍在努力进食,但除了几口食物,一点汤,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下个星期,我本应飞到旧金山出差几天,但我根本不知道是否要去。去旧金山的原因是,我要去矽谷的砂山道与一些投机资本家见面,看看我是否能说服其中一位为我的冒险事业投资。烹饪网站运营得不错,但我们急需现金。母亲坚定地劝说我去出差,让我不用担心她,说她感觉好一点了。

那天,我们聊了家人、计划,以及嫂子即将要开的绘画展览。印度第二首富请南茜画一副巨大的壁画,放在他们在孟买的世界上最高的私人房屋的舞厅里。南茜想在壁画装船运出之前,在工作室里为家人以及几个朋友展示一下。母亲不想错过这个展览,我也不想,于是准备及时飞回来看。妮娜几天后会来看母亲,这样她也可能赶上展览。我和母亲讨论着南茜的展览以及其他事情,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日,不谈文学或者忧郁,只谈后勤的事宜,好像母亲是负责展览的调度中心,指挥家里人往返来去。她仍然在计划着未来,我也从她那里得到了线索。她想要谈谈她感觉怎么样吗?今天不用,因为她想要做计划。

她甚至都计划好了要读的书。我把普莱斯的书带在飞机上,母亲已经快看完了;她想在我离开的时候看门罗的书,然后再把它借给我看。

那个星期一是劳动节,我飞去了旧金山,住在大学时期的老朋友家里。我根本不知道会累成那样,尤其是第一个晚上。我在他的客厅里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听着他的魔鬼立体声音响。第二天,我给母亲打电话,她只说了几分钟就挂断了,她感觉不太舒服。

我看完了雷诺兹·普莱斯的五十二个短篇故事。普莱斯描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童年,回想自己是一个穿着西部牛仔服,拿着秀兰·邓波儿洋娃娃的男孩。他描写了英国,以及母亲热爱的50年代,那时候的“专业剧院非常精彩,而且票价低廉得可笑”。书中还有对教师们令人动容的赞颂。他写到自己对于准时的偏执,以及对不准时的人们疯狂的担忧(已经变得让他恼怒了)。他通过一般的主题来反映世界,写疾病,像艾滋病带来的损毁和悲伤,坐在轮椅上的人,还有死亡。“在我们所处的美国历史上的这个阶段,死亡几乎成为最后一件污秽的事情。你是否注意到,许多人拒绝说‘某人死了’,而是说‘某人去世了’。尽管在最先进的设备下,死亡已经成为一个无菌过程,随之而来的是收缩包装,然后是快速运输。去哪儿?其他地方。简单说,死亡是我们不愿公开讨论的话题。”这一页被母亲折了角。

我与创投公司的第一天会面并不愉快。我从一个满是书本的世界里来,这对我是个大大的减分。这就好像走进波音公司面试,却带着一份满是与马和马车有关的工作简历一样。那天下午,我又给母亲打电话,我们快速地聊了一下。她听起来没有任何好转,但她告诉我,已经好些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很早就醒来了,赶去开会。我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痛苦,只说了几分钟的话。她想知道我的会开得怎样,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提前飞回来。我还有两天的会议。当我在那天晚些时候再打电话给母亲时,她说她已经停止进食了。我取消了所有会议,直接赶去机场坐红眼航班飞回了家。

当你害怕你爱的人死去,飞奔着要去见他时,没有任何地方比午夜机场更让人感觉孤独的了。我喝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吃了一片安眠药,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纽约。我打了出租车,直接去父母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