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7页)

法布利斯看到了那个密探,却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心里既不去想护照,也不去想警察局,像个孩子似的见了什么都感到有趣。佩佩原来奉命留在他身边,可是看见他对路多维克很满意,觉得最好还是亲自去向公爵夫人报告好消息。法布利斯给他亲爱的人们写了两封很长的信,随后又想起再写一封信给可敬的兰德里亚尼大主教。这封信产生了极好的效果,信里如实地叙述他和吉莱蒂斗殴的经过。好心的大主教非常感动,免不了把这封信拿去念给亲王听。亲王很想知道这个年轻的主教大人怎样为一件如此吓人的杀人案辩白,所以也很乐意听。由于拉维尔西侯爵夫人的许多朋友的影响,亲王和帕尔马全城的人一样,也认为法布利斯是得到了二三十个庄稼人的帮助,才把那个胆敢和他争夺小玛丽埃塔的蹩脚戏子杀死的。在专制宫廷里,最狡猾的阴谋家左右着是非,正如时尚在巴黎左右它一样。

“可是,真见鬼!”亲王对大主教说,“像这种事,一般都是找别人去办。自己去办倒很少见。再说,像吉莱蒂这样的一个戏子,一般都不杀他,而是收买他。”

在帕尔马发生的事情,法布利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实上,这个生前每月挣三十二法郎的戏子的死亡,已经关系到会不会引起极端君主党内阁和它的首脑莫斯卡伯爵倒台的问题了。

亲王一向对公爵夫人的那种独立自主的态度感到很气愤,他一听说吉莱蒂死了,立刻吩咐总检察长拉西办理整个案子,就像是对待一个自由党似的。法布利斯呢,却认为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超越法律之上的。他没有估计到,在门第显赫的人从来不受惩罚的国家里,阴谋能够为所欲为,甚至对他们不利。他常常跟路多维克谈到他完全无罪,而且很快就会宣布,他主要的理由是,他没有犯罪。路多维克终于有一天对他说:“阁下这么聪明,这么有学问,我不懂怎么会不厌其烦地老跟我说这些话呢,我是您的忠心仆人啊。阁下也未免太小心了。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间或是法庭上说说倒还合适。”“这个人认为我是个杀人凶手,却照旧爱着我。”法布利斯大吃一惊地想道。

佩佩走了三天以后,法布利斯十分惊奇地接到一封很大很大的信,像路易十四时代那样用丝带封着,收信人是:“帕尔马教区首席代理大主教,议事司铎……尊敬的法布利斯·台尔·唐戈主教大人阁下”。

“可是,我现在还有这些头衔吗?”他笑着问自己。兰德里亚尼大主教的信,论逻辑严谨和文笔清晰,算得上是篇杰作,其长不下十九大张,出色地叙述了吉莱蒂被杀死后在帕尔马发生的每一件事。

“即使一支法国军队在内伊元帅指挥下,向本城挺进,也不会比这件事产生更大的影响,”善良的大主教对他说,“除了公爵夫人和我以外,我亲爱的儿子,人人都相信您是存心要把演员吉莱蒂杀死的。即便是您遭到这种不幸,用上两百个路易,到国外住上半年,也可以遮掩过去。但是,拉维尔西想借着这件事推翻莫斯卡伯爵。公众责怪您,倒并不是为了吓人的杀人罪,而仅仅是为了您的笨拙,或者说,您的傲慢,竟不肯找一个bulo(一种雇用的打手)。我这是把我周围的人们谈的那些话,以明确的措辞解释给您听,自从这件永远可悲的祸事发生以来,我为了有机会替您辩白,每天都要跑三家城里最显赫的人家。对于上天赐给我的那一点点口才,我还从来不曾认为有过比这更神圣的用途呢。”

法布利斯这才恍然大悟。而公爵夫人的那许多充满情意的信,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公爵夫人对他起誓,如果他不能很快地凯旋,她就从此离开帕尔马。“凡是人力所及的事,伯爵都会替你办的,”在和大主教的信一同送到的那封信里,她对他说,“至于我呢,你干的这件好事已经改变了我的性格;我现在跟银行家童博纳一样吝啬了。我已经把仆人们都打发走,不但如此,我还把自己的财产告诉伯爵,请他列了一个清单,原来远不像我所想的那么多。在善良的彼埃特拉内拉伯爵死后(顺便提一提,你与其冒险去对付吉莱蒂这种人,还不如去替伯爵报仇的好),我有一千二百法郎的年金,却欠着五千法郎的债。我还记得一件事情:我当时有两打半从巴黎买来的白缎子鞋,却只有一双上街穿的鞋。我差不多决定把公爵留给我的三十万法郎收下来了,我原来打算把它全部用来给他砌一座富丽堂皇的坟。还有,你的主要敌人,也就是说我的主要敌人,是拉维尔西侯爵夫人。你要是一个人在博洛尼亚觉得厌烦,你只要说一声,我就会来陪你。这里再寄给你四张汇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