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34(第3/5页)

“能祈祷的人都是有用的,姐姐。”狄佛小姐近乎严厉地责备道。

的确有许多人抱持与她相同的想法,法国各地的教堂都挤满了人。虔诚信仰的巨大风潮横扫巴黎,填满了漆黑的告解室,这大批的告解人潮让神父们应付得有些吃力——更何况每个能打仗的神父也都受到征召了。蒙马特丘上的圣心教堂一再回响着信众的祷告声,那些含着泪私自低声的祈祷,有如无形的云雾环绕在祭坛四周。

“救救我们吧,耶稣至圣的圣心。请怜悯我们,怜悯法国。救救我们哪,耶稣的圣心!”

于是神父必须整天端坐聆听那些由来已久的身心罪愆,过程单调,因为内容千篇一律,因为太阳底下其实并无新鲜事,尤其是我们所犯的罪。多年未上教堂做弥撒的人,这时开始想起自己第一次领圣餐的情景;于是许多原本大胆亵渎神明、如今忽然变得沉默且十分怯懦的人,在尴尬地做完告解后,穿着新军靴脚步沉重地上前走向祭坛。

年轻的教士换上军服,与极其粗鲁的士兵并肩而行,与他们共体艰难、希望、恐惧,也共创英勇无比的事迹。老年人低下头,献上自己不再拥有的生气勃勃的力量,通过自己即将呐喊高歌、冲锋陷阵的子孙的身体献上这股力量。女人则不分老少全都跪下来祈祷,因为长久以来祈祷一直是女人的避风港。“能祈祷的人都是有用的,姐姐。”卑微的狄佛小姐说出了全法国女人的心声。

史蒂芬与扑通向两姐妹道别后,来到布伊松的击剑学校,他正在给剑上油。

他抬起头来。“哦,是你们啊。我得继续给剑上油,天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再用得上,明天我就要下部队了。”话虽如此,他给扑通腾出一张椅子后,还是在脏污的工作服上擦了擦手坐下来。“这会是一场毫无风度的战争。”他不满地说,“我会拿着剑带领手下吗?才不会呢!我会握着一把龌龊的手枪带领手下。可不是嘛!现代战争就是这样!机器可以把这整件该死的事情做得更好——在这场战争中,我们都只是机器罢了。不过,希望我们能多杀几个德国人。”史蒂芬点了根烟,心情显然极度恶劣的老师怒目瞪着她说,“抽吧,抽吧,把心都抽给恶魔好了,然后再来叫我教你击剑!你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让我想起你们伯明翰那些可怕的烟囱⸺不过也难免,女人向来都很夸张。”他最后这句话显然是想惹恼她。

接着他发表一些关于德国人的言论(他们的外表、德行,尤其是个人习惯),确实令人大长见识——这些话用法语说要比用英语更恰当(1)。因为这个男人也和华勒莉·西摩一样,对这个时代的丑陋充满厌恶,而他觉得目前德国人正极尽所能地为这份丑陋贡献心力。布伊松的心并非埋在希腊古城米提利尼,而是埋在巴黎昔日的辉煌中,当时的绅士全是凭靠着剑术与剑术背后的高贵勇气而活。

布伊松说:“从前我们杀人杀得漂亮,现在我们只会滥杀,要不就是不管受到多大羞辱也完全不杀人。”

然而,当她们起身准备离去,他口气缓和了下来:“当然,战争是非常必要之恶,可以减少那些杀死了最有效微生物的愚蠢人口数。人不会死,那好,就靠战争来成千上万地加以铲除。至少存活下来的人会有多一点呼吸的空间,这得感谢德国人——也许他们也是必要之恶。”

走到门口时,史蒂芬转头回望。布伊松又开始擦剑了,他的手指缓慢移动,但动作非常精确——简直就像在为女士的脸按摩的美容医师。

启程的准备工作并未花太多时间,不到一星期,史蒂芬与扑通便和布列塔尼的仆人们握手道别,开着车全速前往哈佛港,从这儿渡海返回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