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8页)

瞧瞧她已经堕落到何种境地了。六十好几的人,却做了一个粗鲁的酒鬼的女朋友,挨打受气,无家可归,无所事事,酗酒吸毒。身为母亲却从未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已经没有多少拯救的价值。她的人生已经跌到了最低点,这是她最恐惧的事。一旦被生活打败,想要独自重新站起便难上加难。她需要帮助。

这样的生活已经让她厌倦。她感到疲惫不堪。

正是这种疲惫促使她下定了决心。

她扶住摇摇晃晃的栏杆站起来。咬咬牙,一瘸一拐地钻进了雨幕。

康复中心位于一栋低矮的砖结构平房里,其年代之久远或可追溯到西雅图人的祖先建城之初。附近残破得发黑的混凝土高架桥上不时传来一阵轰鸣。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抓门把手。

门锁着。

她直接在门口坐下。可惜这里并没有可以遮雨的门廊,雨直接淋在头上,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头疼还在持续,而脖子和脚踝上的疼痛同样有增无减。至于哆嗦的双手,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意识逐渐变得蒙眬。终于,一个声音将她惊醒。她抬起头,看到穆迪医生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擎着一把撑开的雨伞。

“我可能会让你白费工夫。”白云有气无力地说,她冷得牙齿直打战。

穆迪医生上前把她扶起,“快起来,多萝西,咱们到屋里去,里面有坐的地方。”

“坐的地方才是重点。”

穆迪医生笑了起来,“还有心思说笑。很好,保持这种幽默感,以后你会需要的。”

白云·哈特进了康复中心,四十五天后,她又成了多萝西·哈特。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收拾少得可怜的几件行李,当然,我们不得不提的还是那两样东西:一条眼看就要松脱的通心粉项链和一张有折痕的已经略微褪色的黑白照片,照片圆齿状的留白上印着一个日期:1962年10月。

来这里之前,这两样东西也只是不起眼的私人物品而已。可是如今,她懂得了它们的价值,并把它们视为宝贝。这些年来她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而这两样东西始终与她相伴。穆迪医生说,是那个真正的多萝西把这些东西保存了下来。

多萝西并没有领悟到这一层。实际上,她一直试图忘记那个过去的自己,以及她在火烈鸟牧场上的生活经历。冷静并没有使回忆变得轻松。实际上恰好相反。如今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生活就藏在每时每刻之中,藏在我们的呼吸吐纳之中。她不再喝酒,也不再吸毒。只要生活是健康的,每一秒钟都是胜利。

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康复中心的,初来之时,她也有种解脱的感觉。没有什么比放弃控制更令人欣慰的了。她在中心老老实实的,遵守各种规章制度。她没有需要上交的漱口水、酒类或其他药物,也没有需要检查的大包小包行李。穆迪医生把她领进了一个窗户上带铁栅的小房间,从那里可以俯瞰灰色的水泥高架桥。

当双手再度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头痛也越来越严重时,她开始第一次反思这个决定的正确性。结果她疼得发了疯。除了用“发疯”来形容,她找不到别的词语,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种说法。她的疯狂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摔椅子,用头撞墙,直到血流满面,叫嚷着放她出去。

她被强制实施脱瘾治疗,在一间禁闭室里关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这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三天时光。她只记得一幕幕的生活画面纷至沓来,彼此重叠,从她眼前飞快闪过,直到她的双眼应接不暇,直到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毫无意义。她还记得自己的汗臭味儿,还有反流到喉咙里的胆汁的苦味儿。她大声诅咒,翻来滚去,一会儿狂吐不止,一会儿哭天喊地。她哀求工作人员放她出去,或者给她哪怕一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