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故事(第2/8页)

我和朱莉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在多伦多工作,是一名童书管理员。我现在这份工作就是她帮我找的,至少是她告诉我的。这是渥太华谷的一个流动图书馆,我负责开车并兼任图书管理员。我离婚很久了,所以朱莉找我来谈这个问题很正常,她说和很多人都没法谈。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疑问。这个疑问就是:她到底应不应该尝试一个人生活?她说她的丈夫莱斯利冷酷、肤浅、顽固、感情上很吝啬,忠诚、正直、高尚而又脆弱。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想和他在一起。她可能无法忍受对他的思念,或者只是无法忍受一个人生活。她不幻想自己还能吸引别的男人,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感情、人生或别的什么东西——一切都被白白浪费了。

我听她说着这些,觉得很多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抱怨。说实话,我离婚前就常说这样的话。可是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对这种状态又有多介意?这样的抱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让婚姻获得某种平衡并维系下去?我问她有没有爱过别人,她说曾经以为自己爱过,那是在海滩上遇到的一个男孩,但那次经历根本就是胡闹,所以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还有一次是最近几年的事,有个男人觉得爱上她了,但同样是胡闹,也没有任何结果。我说一个人生活当然有很不好的一面,所以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我比朱莉勇敢,因为我冒过险,而且不止一次。

我、朱莉和道格拉斯·赖德在一家餐馆吃午饭。这家餐馆开在一栋白色的旧木楼里,楼下是一个小湖。这个小湖是一连串湖泊中的一个。从前没修路时,这儿有个码头,度假的人们乘湖船来到这里,生活用品也靠船运。楼两边都是树,一直延伸到湖边,其中大部分是白桦和杨树。虽然已经是五月了,但树叶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你能看到树枝上有一层朦胧的绿色,仿佛是空气的颜色,树下有很多白色的延龄草。虽然太阳一直在努力冲出云层,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湖水泛着波光,看上去凉凉的。

我们在长长的玻璃前廊里,坐在款式各异、颜色鲜艳的旧餐椅上。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所以这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客人了。我们吃了烤鸡。

“这是礼拜日的正餐,真的,”我说,“是礼拜日从教堂回来后吃的正餐。”

“这地方很不错。”朱莉说。她问道格拉斯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道格拉斯说这些年来他整个省都跑遍了,当然知道哪儿有什么。他负责为省档案馆收集和购买各种旧的日记、信件、记录之类的东西,以免这些文件消失或被外省、外国的收藏家买走。他会追随各种线索或凭直觉去寻找,找到宝贝的时候,也并不总是能立即入手,常常需要说服那些讳莫如深、疑心重重或贪得无厌的物主,还要对付私人商贩。

“说真的,他有点像海盗。”我对朱莉说。

道格拉斯给我们讲那些私人商贩的故事,他的竞争对手们的故事。那些人有时候会搞到很珍贵的材料,然后想厚颜无耻地转卖给他,或卖给国外出价最高的人——他发誓一定要避免这种灾难发生。

道格拉斯个头很高,大部分人都会忽视他微凸的肚子,觉得他很瘦;人们会觉得他肚子上的那点肉可能是最近才长出来的,与他整个人不相符,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他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剪得很短,也许是为了让那些上了年纪的保守的物主更放心吧。在我看来,他像个大男孩,我不是说他表情坦率、面色红润或容易害羞;我想到的是那些艰难的青春岁月,那些你常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军人照片中看到的活泼而又刚毅的面孔。道格拉斯就是这样,他的样子保持得很好,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变老。噢,那些谦虚和满足的表情背后隐藏着多少秘密!和这样的人坠入爱河是迅速的,隐秘的,令人惊奇的——走出爱河亦是如此。他和朱莉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他。他说那些买卖旧书、旧报的人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古板守旧,神秘莫测;他们不是上了年纪的神秘收集者,而是胆大妄为的流氓无赖,有着赌徒和骗子一般的直觉;在这个行当里,就像在其他任何一个有利可图的行当里一样,阴谋诡计、坑蒙拐骗和恃强凌弱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