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故事

朱莉穿着粉白条纹的衬衫式连衣裙,戴着有蕾丝花边的米黄色草帽,帽檐下别了一朵粉红色的玫瑰。她在街上朝我大步走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顶帽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没认出她来。最近几年我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在公共场合见到朋友时不能立刻认出来,他们看上去总是比我预想的老。朱莉倒不显老,但这身打扮确实超出了我对她的想象。主要是那顶帽子。我在想,真有意思,那个高高的、有些男孩子气的女人戴着这样一顶帽子,有几分英气,又有几分可笑。后来我认出来是她,便赶紧过去打招呼。我们在一家街边餐馆的遮阳伞下坐下来,一起吃午饭。

自从五月开会见到她,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面了。我是从外地赶来的,晚上就回去,朱莉就住在多伦多。

她很快就把近来发生的事告诉了我。她坐在那儿,看起来很漂亮,脸部线条在帽檐的掩映下显得更柔和了,黑色的眼眸神采飞扬。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朱莉说,“你说这像不像曾经风靡一时的那种结局反转的讽刺故事?我还真以为你是叫我过来保护你的呢。不,准确地说不是保护,这么说太俗了。但我想你一定是觉得不对劲,谨慎起见,就叫我过来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很棒的故事吗?这种故事怎么就不流行了呢?”

“因为结局太容易预料了,”我说,“或者人们觉得事情那样发展不真实,或者他们觉得,事情怎么发展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不觉得!不觉得容易预料啊!”朱莉说。有一两个人朝我们看过来,这里的餐桌相隔太近了。

朱莉做了个鬼脸,往下拉了拉帽子,顺手把那朵玫瑰往太阳穴上压了压。

“肯定是我声音太大了,”她说,“最近总是迷迷糊糊的。我只是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顶帽子看起来傻不傻?算了,说正经的,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车里讲的那件事,说一个男人带你去拜访几个有钱人?记得那个有钱的女人吗?那个叫人讨厌的女人。记不记得你说过有两种爱情,其中一种是大家都不想错过的?唉,当时我就想,我是不是两种都错过了?甚至到现在都分不清哪种是哪种。”

我正要说“莱斯利”,这是朱莉丈夫的名字。

“不要提‘莱斯利’,”她说,“你知道那不算。我也没办法,可就是不算。所以当时我想——本来是要开个玩笑的——但我想自己是多么渴望爱情啊,哪怕浮光片影也好!”

“道格拉斯总比浮光片影好吧?”我说。“那倒是。”

五月份的那次会议结束后,大巴车停在夏日酒店门口,等着送参会者回多伦多或去机场。我去朱莉的房间找她,看到她正在往背包里收拾东西。

“我找了辆回多伦多的顺风车,”我说,“如果你不愿意坐大巴,想和我们一起走的话,就来吧。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介绍你认识的那个人吗,就是那个叫道格拉斯·赖德的?”

“好啊,”朱莉说,“我和这些人待得有点够了。我们需要和他聊天吗?”

“不用聊太多,他会和我们聊的。”

我帮她背上背包,我想她可能没有小旅行箱。朱莉穿着旅行靴和牛仔夹克——这不是装模作样,她真的可以走回多伦多。每年夏天她都会和丈夫、孩子们去布鲁斯小径徒步。朱莉的生活就是这么健康。她还会自己做酸奶、全谷面包和格兰诺拉麦片。你可能觉得,我把朱莉介绍给道格拉斯认识,会很担心,因为任何好东西到了道格拉斯那里都会成为挑衅。我听他跟人说过酸奶可以致癌,抽烟有益心脏健康,鲸鱼令人讨厌。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些话,还高高在上地抛出一些令人震惊的虚假数据和瞎编的细节。听他说话的人会感到愤怒、困惑或受伤,有时三者兼而有之。我不记得自己是否考虑过朱莉会怎样对付道格拉斯,即便考虑过,也一定是觉得朱莉没事。她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她知道自己有哪些手段,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有哪些困惑。没有人骗得了她,可以让她违背自己的初衷去支持某项公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