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状红皮藻(第3/12页)

“那么现在,你是想写本关于薇拉·凯瑟的书吗?”这个问题对莉迪娅来说并不突兀,因为她每天都在和想出书的人打交道。

“不,”斯坦利先生严肃地说,“我眼睛不好,不能多看书、多写东西了。”

这就是他吃饭为什么那么小心的原因了。

“不,”他继续说道,“不是说我没想过写本关于薇拉的书。本来是可以写写她在这个小岛上的生活的。传记有人写过了,但这一段人们说得不多。不过我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现在做调查只是自娱自乐。我带着一把轻便折椅去那里,在她曾经写作和看海的窗子下坐着。那里从来都没有人。”

“没有人维护吗?没成立纪念馆什么的?”

“噢,真的没有,完全没有。你知道,薇拉虽然给这里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些人甚至看出了她的天赋——我是说性格方面,他们不可能看到她写作上的天赋——但另外一些人也认为她待人不友好,所以不喜欢她。让他们不高兴的原因是薇拉不爱交际,可是为了写作她必须这样。”

“他们可以向政府提议,”莉迪娅说,“也许可以从加拿大政府和美国人那里拿到一笔钱。他们可以保存这栋房子。”

“嗯,不过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说,”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不应该,不。”

斯坦利先生不希望有其他崇拜者来打扰他在薇拉窗下的独坐,莉迪娅应该想到这一点。如果有别人介入,在薇拉的旧居旁竖起牌子,印制宣传单,如果这家叫“海景”的旅馆不得不改名为“岩石上的阴影”[7] ,那么他这份个人的朝圣还有什么价值?他宁愿让那栋房子坍塌,任上面荒草丛生,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一幕。

莉迪娅最后一次试着给邓肯(在金斯顿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个人)打过电话后,走在多伦多的大街上。她知道自己得去银行,得买吃的,坐地铁;得记住路线和办事顺序:打开支票本,排队,挑选自己要买的面包,投车票。这些仿佛是她做过的最难的事。为了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她需要看地铁站的站名,在该下车的那一站下车。这对她来说有种难以名状的困难。她很清楚在哪一站下车,前一站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哪里,可就是无法在自己和外部世界之间建立起联系,所以诸如起身下车、沿台阶往上走、走在大街上这些平常的事情似乎都需要付出异乎寻常的努力。后来她想,自己是卡住了,就像机器卡住了一样。即便在当时,她心里也有一个自己的形象,有点像从后面挖空了的鸡蛋包装盒。

回到公寓后,她在门厅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大约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去浴室脱掉衣服,换上睡衣,上床。躺在床上,她如释重负,有种胜利的感觉:终于克服了所有困难,来到了目的地,再也不用记着什么了。

她一点也没有要自杀的想法,不知道怎么使用工具或辅助物,甚至想不出来用什么工具。想到自己买了面包和奶酪,她不禁感到惊奇。现在,这些东西就放在门厅的地板上,可是挑选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要怎么咀嚼,怎么吞咽?

晚饭后,莉迪娅和做饭的那个女人在前廊上坐着。女人的丈夫负责清洁。

“噢,当然有洗碗机,”女人说,“我们有两台冰柜,一台超大型冰箱。投资是必需的,有工作队在这儿住着呢,你得让他们吃上饭。这个小店可耗钱呢,像海绵吸水一样。明年还要建个游泳池,你得有更多吸引人的东西,不进则退嘛。别人还以为我们过得多么轻松快活呢,哪有的事!”

这个女人五官轮廓分明,脸上有皱纹,留着长直发,穿着牛仔裤和宽松的绣花长衬衫,外边罩了件男式毛衣。

“十年前我在美国的一个群居村生活,现在在这儿,有时候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今天晚上还要把工作队的午饭打好包。我不停地忙着做饭、烤面包,其余的事约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