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鸡季致乔·雷德福

十四岁那年的圣诞节前,我在火鸡屠宰厂找到一份工作。那时我年龄还小,又容易紧张,所以不能去商店或餐馆工作。

在火鸡屠宰厂,我要做的是取出火鸡的内脏。和我一起在那里干活的还有莉莉、玛乔丽和格拉迪丝,她们也是负责取火鸡内脏的。还有艾琳和亨利,他们负责给火鸡拔毛。另外,赫布·阿博特是我们的领班,负责监督所有工作,并在需要的时候给大家帮忙。摩根·埃利奥特是业主兼老板,他和他的儿子摩基负责宰杀。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摩基,在我看来,他这个人既愚蠢又卑鄙。但现在他却是老板的儿子,要以一种新的、可能高于我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得不这样看他,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过他父亲对他很粗暴,会冲他大喊大叫,还会骂他,在所有工人中他倒像是最没有地位的。老板的另一个亲属是格拉迪丝。格拉迪丝是老板的妹妹,她的地位倒确实有些特殊。她干活慢腾腾的,身体一不舒服就回家。她对莉莉和玛乔丽不太友好,对我还可以。听说她曾经在多伦多的一家银行工作过很多年,后来回来和摩根一家生活在一起。屠宰厂的工作不是她习惯做的。莉莉和玛乔丽趁她不在的时候说,她曾经精神崩溃过。她们说摩根让她来屠宰厂工作,是要她自己赚生活费,还说(丝毫不担心自相矛盾)她来上班为的是追求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赫布·阿博特。

在屠宰厂上班的头几个晚上,我一闭上眼,眼前全是火鸡:拔光了毛的火鸡倒挂着,僵硬,苍白,冰凉,头和脖子耷拉着,眼睛和鼻孔里满是深色的凝血;剩下的一点羽毛也是深色的,上面沾满了血,看起来像鸡冠。看着这些火鸡,我想到的不是厌恶,而是无穷无尽的工作。

赫布·阿博特教我怎么取火鸡内脏:把鸡放在桌子上,用切肉刀剁掉鸡头,然后撸起鸡脖子上的松皮向后剥,露出嗉囊,嗉囊就夹在食管和气管之间。

“摸摸里边的沙砾。”赫布鼓励我说。他让我用手指捏住嗉囊,然后教我把手往里伸,从后面把嗉囊连同食管、气管一起切下来。他用剪刀剪断火鸡的脊骨。

“咔嚓,咔嚓,”他安慰我道,“来,把手伸进去。”

我把手伸进去,火鸡黑乎乎的肚子里冰凉冰凉的。

“小心骨头碴儿。”

我在黑暗中小心摸索,把连在一块儿的组织分开。

“起来吧乖乖,”赫布把火鸡翻过来,把火鸡腿折起来,“关节朝上,布朗妈妈,来!”他拿起一把重重的刀,对着火鸡的膝关节把小腿剁了下去。

“看看这些寄生虫。”

一条条乳白色的线被赫布从火鸡小腿里拽出来,在桌子上收缩着,像寄生虫在爬。

“那只是收缩的肌腱,好戏在这儿呢!”

他切开火鸡的屁股,那里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

“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什么味?”

“硫化氢。”

“哦,受过,”赫布叹了口气,说道,“好的,手指往里伸,把内脏拽下来。简单得很,简单得很。手指不要分开,向里弯一点,用手背去感觉火鸡的肋骨。内脏都在手里了,是不是?继续往里伸,扯断那些带子,能扯断多少扯断多少。继续往里,有没有摸到一个硬块?那是胃。摸到软块了吗?那是心脏。是不是?好了,握住胃,简单得很,往这边拽。对了,对了,把它拽出来。”

一点都不简单,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不是火鸡的胃,只觉得全是冰凉的、黏糊糊的东西。

赫布说:“拽。”于是我拽出了一团暗红色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团发光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肺,还有心脏、胃和胆。注意,手在里边时千万不要把胆弄破,不然整只火鸡就都是苦胆味了。”赫布熟练地挖出我漏掉的东西,包括一对睾丸,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对白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