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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的母亲住在新房子区域后方的整齐排屋,一排的半独立式小屋,外墙嵌着鹅卵石。这里是社会住宅,街道是以名不见经传的当地政客来命名的。这些入住的居民会装上双层玻璃的塑料前门或增建小小的前廊,但雷蒙的老家不曾改装过。

雷蒙忽略前门,兀自绕过房子侧面。后院有个小棚屋,窗上挂着纱窗,方形的绿地上插着晾衣杆。洗好的衣物在晾绳上翻飞,一排纯白的布单及毛巾,然后是一排令人不安的松紧带内衣裤,像军队一样整齐精准地晾在绳子上。这里还有一块菜圃,茂盛的大黄和几排整齐的胡萝卜、韭菜与包心菜,我欣赏着它们的对称及精准。

雷蒙门也没敲就直接推开后门,一面走进小小的厨房,一面大声喊着哈啰。空气中弥漫着可口的汤味,咸咸的,暖烘烘的,也许是从炉子上的大锅里散发出来的。地板和所有的平面都一尘不染,整整齐齐,我确定若打开抽屉或橱柜,里头的东西肯定也是一片崭新、井然有序。装潢以朴素风格及实用性为重,可是偶尔有一些媚俗的物件,有个大挂历,上面绚丽的相片中有两只蹲在篮子中的猫咪,门把上挂着模仿传统娃娃的造型、用来储藏塑料袋的长条布袋。在沥水盘上有一个茶杯、一个玻璃杯及一只盘子。

我们走进小小的玄关,我跟着雷蒙步入客厅,那里照样洁净无瑕,散发着家具打好蜡的气味。窗台上的插花瓶插了菊花,过时的碗橱中随意摆放着加框照片及装饰品,由烟灰色玻璃门保护着,恍若圣物。坐在轮椅里的老妇往前伸手去拿遥控器,将巨型电视调成静音。正在播放的节目是民众带着老东西去估价,如果那个东西值点钱,就假装爱到不忍脱手。三只猫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有两只怒瞪着我们,第三只只是睁开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睡,觉得不值得费力搭理我们。

“雷蒙,儿子啊!进来,进来。”老妇说,指着沙发,在轮椅上倾身把猫咪赶走。

“妈,我带了个同事过来,希望没关系。”他说着便上前吻吻她的脸颊。我上前一步,伸出手。

“艾莉诺·奥利芬特,很高兴认识你。”我说。她和我握握手,然后用双掌包住,就像塞米那样。

“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她说,“能够见见雷蒙的朋友,我一向很开心。坐吧。你一定需要来杯茶吧,平常喝什么茶?”她作势要起身,我注意到轮椅旁边有个带轮的助行器。

“坐着别动,妈,我来就好。”雷蒙说,“我来帮大家泡茶吧。”

“好啊,儿子。”她说,“还有‘车轮’牌巧克力派哟,你的最爱。”

雷蒙到厨房去,我坐在他母亲右边的沙发上。

“是个好小子啊,我家雷蒙。”她得意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只是速速点了个头。“所以你们是同事,”她说,“你也在修电脑吗?我的天啊,这个年头,女生什么都会做了,对吧?”

她和她的房子一样整齐干净,女衫的领口别了珍珠胸针,脚踩酒红色的天鹅绒拖鞋,边缘有羊皮,看起来蛮舒适的。我猜她七十多岁,我和她握手时就注意到,她的指关节肿得有如醋栗那么大。

“我是会计部的,吉本斯太太。”我说。我和她说了一些工作的事,她似乎听得很入迷,频频点头,偶尔搭话“是吗?”及“噢,真有意思”。我穷尽了和应收账款相关的有限对话机会,单人独白结束的时候,她绽放笑容。

“艾莉诺,你是本地人吗?”她柔声问。通常我痛恶别人这样问我,可是她真心感兴趣,不带恶意,于是我告诉她我住哪一带,刻意模糊带过准确的地点。人永远不该对陌生人暴露确切的住处。

“不过,你没口音耶?”她说,换了个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