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娃娃屋和自由(第3/4页)

我坐在车尾,终于打起了精神,开始做预案。现在是下午三点,我正坐在一辆载我去巴黎的公交车上。去哪?我一无所知。我想起来看看她给了我什么:一张五十法郎的钞票,几件旧衣服,我的身份证。突然,灵光一现!我把手放到连衣裙底下,找到了一张藏了几个月的存折。我赢得了博比尼市政府组织的绘画比赛。比赛的主题是“畅想2000年”,这让我想到了未来主义的高楼大厦。这幅画让我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一个存折卡,里面有五十法郎。当然了,跟以往一样,我瞒住了这件事。所以说,我口袋里不只有五十法郎,而是一百法郎。这在我看来可是一大笔财产。坐在这辆终点不明的公交车上,我也在时隔多年后又一次呼吸到了自由的气息。我自由了。

当时,有人对我说:“你有个新妈妈了。”没过多久:“你有个小弟弟了。”再后来“一个小妹妹”。而1969年4月27日星期日,有人刚对我说:“滚吧。”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不经意间,我看了看手头被折成两半的硬纸片,上面有一张我的旧照片,里面就是我的身份证。我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身份证。“第一个新鲜事:我于1953年4月27日出生于巴黎20区。”我十六岁了,这才知道自己的生日。这没什么奇怪,我从来都没有庆祝过生日。“第二个新鲜事:我叫弗朗丝·皮埃尔-迪·居道尔吉。而不是弗朗丝特·皮埃尔。”在家里、学校、小酒馆,人们都叫我弗朗丝特,蝈蝈,吵闹鬼。“弗朗丝·皮埃尔-迪·居道尔吉。”我从前竟然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我感到又重新认识了不一样的自己。

“巴黎维耶特门站。终点站。所有人下车。”我到了巴黎,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儿。天气好极了。春天温暖了人行道,梧桐的嫩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重生的感觉真好。可是我渴了,于是便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喝薄荷汽水,觉得自己富有而又自由。我独自一人,像个大人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饮料的同时,所有细微的想法穿过我的思维,毫无逻辑,但纷繁到足以支撑着我保持清醒,之后它们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什么事都不做的感觉很奇怪。我挺好的。脚边有行李箱,手里有身份证。我甚至都不问自己在哪里过夜。我是不是完全头脑不清,不负责任了?我是不是把所有的常识都丢了?再或者,是不是我只是因为尝到了自由的滋味而高兴过头了?从外表上看我是个小孩?还已经像是个大人了?我都好几年没有照镜子看过自己了。好在我有漂亮的蓝色半裙和格子衬衣。

喝完了饮料,我继续上路,在巴黎的街头闲逛着,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阶段。走了两小时,饥饿使我开始看面包店的橱窗。我走到了巴黎17区木瓦那路17号。我的思绪继续飘荡,眼睛却在寻找食物。虽然饥肠辘辘,但最终引起我注意的不是花花绿绿的糕点店而是一则告示:“寻女售货员,包食宿。”我走了进去。一位和蔼的小个子女士,她胖胖的面颊透着粉色,系着一个白色围裙,她用大大的微笑迎接了我。

“夫人您好,我刚才看到了告示……”

“您感兴趣吗?”她对我说。

“是的……”

“您几岁了?”

“十六岁,马上就十七了……”

“那什么时候能来?”

“我可以今天开始……”

“得到周二以后了,因为我的售货员还在。明天关门。”

“啊……今天不行?”

这位面包店主猜出了我的失望,继续问:

“您为什么想今天开始?”

“我从诺曼底来。本来该有人来车站接我的,结果没人来。我不知道去哪了。”

仅仅靠这个小讯息,好运气便统统跑到了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