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通往教学的漫长道路 8(第2/5页)

我羡慕塞登,羡慕大学教授。他们一周上四节或五节课,我得上二十五节;他们有绝对的权威,我得自己去争取权威。我对妻子说:明明可以过大学教授那种轻松生活,我为什么要和这些喜怒无常的少年较劲呢?以那种随意的方式步入教室,点点头认可他们的存在,对着教室后面的墙或者窗外的树讲课,在黑板上潦草地写些难以辨认的板书,宣布下一篇要写的文章(七百字,关于狄更斯《荒凉山庄》中金钱的象征意义),这样难道不是很惬意吗?没有抱怨,没有挑战,没有借口。

艾伯塔说:哦,不要嘀嘀咕咕的,快去拿个博士学位吧,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大学小教授。可以去哄哄大学二年级女生。

艾伯塔参加教师资格证书考试时遇到了艾琳·达尔伯格,并把她带回家吃晚饭。艾琳踢掉鞋子,坐在长沙发上,边喝酒边和我们谈她和丈夫爱德华的生活。他们住在马略卡,但是她时不时回到美国教书赚钱以维持他们在西班牙的生活。她说爱德华很有名,但是我没说话,因为我记得只在埃德蒙·威尔逊关于工人阶级作家的随笔中见过他的名字。艾琳说他将在几个月后从西班牙回来,到时她将邀请我们过去喝一杯。

第一眼见到爱德华·达尔伯格,我就不喜欢他,或者,也许是因为我对见到作家、对进入美国文学界的社交圈很紧张。

艾伯塔和我前去拜访的那个夜晚,他坐在靠窗角落里的一把很大的扶手椅上,面对着半圈崇拜者。他们谈论图书,询问他对于各个作家的看法。他挥了挥手,简单地讲了讲二十世纪的每一个作家(他自己除外):海明威写的是“幼儿语”,福克纳“一堆烂泥”,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是“都柏林粪便中的跋涉”。他要求每个人回家看一些我从没听说过的作家写的书:索伊托尼厄斯、阿纳赞格罗斯、托马斯·布朗爵士、尤斯比厄斯、沙漠之父、弗莱维厄斯·约瑟夫斯和伦道夫·伯恩。

艾琳介绍了我:这是弗兰克·迈考特,来自爱尔兰。他教高中英语。

我伸出手,但是他就让它悬着:哦,还是个高中生,是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真想给这个没礼貌的狗杂种一拳,但是我什么也没做。他笑了笑,对艾琳说:我们的朋友给聋哑人教英语吗?在达尔伯格家族中,教书只是女人干的活。

我很困惑地退回椅子边。

达尔伯格有个大脑袋,几缕灰色的头发粘在秃秃的脑门上。一只眼睛在眼眶里一动不动,另一只快速转动,干着两只眼睛的活儿。他有一个大鼻子和一撮性感的小胡子。他笑起来的时候,白色的假牙一闪,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他意犹未尽,转过一只眼睛看着我:我们的高中生读书吗?他读些什么书呢?

我满脑袋搜索最近读过的东西,一些可能取悦他的著名的东西。

我在读肖恩·奥卡西的自传。

他让我痛苦了一会儿。他用手捂着脸,嘟囔着说:肖恩·奥卡西。请给我念一段。

我的心怦怦乱跳。那半圈崇拜者在等着。达尔伯格抬了抬头,好像在说“好吗”。我口干舌燥。我无法从奥卡西的自传中找到可以和达尔伯格引用过的古代大家们的巨作匹配的段落。我含糊地说:嗯,我喜欢奥卡西,因为他用很自然的方式描写自己在都柏林的成长经历。

他冲着他的崇拜者微笑,再次让我痛苦了一番。他冲我点点头:我们的爱尔兰朋友说他自然的写作方式。如果你崇拜所谓的自然写作,你可以仔细查看一下公共厕所的墙壁。

崇拜者笑了。我的脸一阵发烫。我脱口而出:奥卡西从都柏林的贫民窟一路奋斗而来。他是个半盲人,他是……是……工人阶级的捍卫者……他在任何时候都和你一样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肖恩·奥卡西,谁听说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