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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勇气问你事实是什么,而你再也没有说什么,让那句令人痛彻心扉的话回响在我们之间,然后被永远定格。我不知道你是在清醒的瞬间说这句话的还是煳涂时刻的冲动。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也不想知道,父亲究竟是满怀恐惧、大喊大叫着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带着英雄般的壮烈溘然长逝。至少这种英雄气概帮助我——那个无知的小女孩——度过了那么多年。

我走进“水手餐厅”吃早饭。游客都坐在沙滩边上,而老顾客都坐在玻璃门旁边的桌子旁,那里不但最挡风,而且能对进出的人一目了然。我突然看见,其中一张常客桌旁,在你葬礼上出现的那个神秘男人坐在那里。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大而有力的脑袋,活跃、灵敏而带点戏谑的目光,栗色的胡须,金黄的头发浓密而蜷曲,大鼻子,淹没在胡子中的厚嘴唇,细长却健硕的身躯。他正在看报纸,当感觉到有人靠近时抬起了目光。我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跟他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无论如何,我不太想再次得到慰唁,也不想将我的悲伤和疲惫强加到一个陌生人身上。然而,我挺直了身体坐下,摘下太阳镜,把裙子稍稍往上拉了拉。我想我跟全世界绝大多数的女人,也许还跟教皇或者其他某个宗教领袖一样,怀着“爱是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东西”的疯狂想法。而男人们,以及某些聪明的女人,知道工作、野心、努力和好奇也能拯救我们。无论如何,我想没有人能够在缺乏一定剂量的爱和身体接触的条件下生活。当爱的剂量在某一水平以下,我们就腐烂了。性的妓女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还应该有“爱的妓女”。现实中没有“爱的妓女”只是因为爱是如此难以复制、难以假装,如此需要全情投入,如此长久而隐秘,同时也如此毁人。

“你在跟谁眉来眼去的?”索菲亚坐到我旁边,把她那巨大的草篮子放在椅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人眉来眼去?”

“你摆出了调情时特有的挺拔姿势和矫揉造作的神态,而且你内裤都快露出来啦。”

我笑了。

“才不是呢,而且这是件泳衣。”

“不,不,我觉得非常完美,”接着她转向服务生,他正托着一个装满了羊角面包和烤面包配黄油的托盘,“麻烦您给我来杯甘蔗酒,小杯的,”她用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个小小的尺寸,“主要是我还没有完全醒酒。”

我斜着眼睛看着她。她是如此娇小,穿着百褶短裤、条纹上衣,戴着蝴蝶形眼镜。深色的齐肩长发永远整齐柔顺:她每天都会洗头、吹干、烫直,一丝不乱。肤色均匀黝黑。完美的唇形,上唇有一个小小的人中凹陷。善于表达的眼睛。纤瘦、健壮而匀称的身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葬礼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帅哥吗?”

“我记得啊。”

“他就在这儿。”

“你说什么?”她大惊小怪地四处张望,就像一个鸟类学家听说有一只已经绝种的鸟正飞过上空。接着她微笑着说,“我知道是谁了。玻璃门旁边那个男的。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我又笑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

“很容易啊。他身上具备所有你喜欢的元素:大鼻子,瘦而强壮的身体,懂得随遇而安的那种散漫的优雅和简洁。大脑袋。衬衫和陈旧褪色的草鞋。剪短的牛仔裤。毫不显山露水,没有任何外在的标记。既没有手链,也没有文身,没有帽子,没有昂贵的表。这就是你的菜。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你疯啦,开这种玩笑,我会羞死。也许他都不记得我了。葬礼那天,我的状态极差。”

“胡说!你漂亮极了,虽然表情是悲痛而沉思的,事实上,从那以后你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