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5页)

我记起了这格洛克的脾性,就开始兜起圈子来,我自称是一过路学者,我说我多次听说他这儿有丰富的藏书,故而特意拐到这科隆城寻访他的书店,我要撰写一本书,这是一部旨在探讨神学方面若干问题但又涉及魔法的研究著作,为此我要找到一些必不可少的著述。听完我的话之后,格洛克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良久,像老人那样嚅动着嘴唇,过后又把眼镜推到眼睛上,拿起膝盖上的那幅版画,说道:

“我只出售教会所赞许的书。您上法兰克福的集市上去吧:在那里您会得到您需要的一切的。”

我明白了,这老头是在担心,我这人是不是宗教裁判官派来的密探,于是我立即设法努力打消他的这一疑虑,我提了提:先前的那些年月里,他的生意可曾是饮誉全德国的,大家都知道,他的书店里有不少稀世珍宝,犹如吕底亚国王(3)的宝库,可以在他这儿找到各种趣味的书。

这格洛克被我这么一奉承就有了心情,他嘟嘟哝哝地回答道:

“先前的好光景还少吗?难道我们的科隆还是那个科隆吗?当年我们这儿拥有的大学生的数量,与德国其他城市所有的大学生的总和相等,可如今它却少于外地的任何一所大学。如今,当我们这儿来了一批像约翰·莱伊姆这样的神甫——这种神甫只能勉勉强强诵读弥撒时所用的经文,而未必有能力识读刻有拉丁文的钟表!——科隆人还要书籍干什么用呢?”

这样一来,我们俩总算交谈起来了,我随声附和着这老头,对他提起科隆那些幸福的光景,引发他去交谈那些书籍与出版家的命运,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温顺地倾听他对那些闻名遐迩的印刷大师的夸奖,从乌尔利希·泽尔尼到约翰·索泰勒,或是对那些难以企及的出版物的赞赏,从阿尔多·马泽伊到亨利希·斯蒂芳,或是对各种手迹与各种字体的优势所在的评点,诸如哥特式、罗马式,拉丁体、斜体,等等。作为对我这么一个听众的犒赏,这老头在与我道别时更为善意地对我说:

“而您这位慈悲为怀的先生,有空再上我这儿来吧。我与您在这些故纸堆里再翻寻翻寻,可能,会找出什么对您合适的东西的:天晓得有什么风把什么好书刮到我这个书店里来了,这事也不在少数啊,哈—哈—哈!”

第二天,我自然没有放过机会再上格洛克的书店去寻访,这回他迎接了我,犹如迎接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他先是用那花去不少时间的交谈再一次把我折磨了一番,然后卖给我一本小书,书名是《圣·格尔特鲁达获得微微发光的珍宝与财富的秘招》,这本书是在科隆印行的,这是我平生所读过的最难懂的一本书,它对我也完全不适用,然而就是这种书,老头也出了一个难以设想的高价:向我索取5个古尔盾。不过,隔了一天之后我再去书店时,格洛克已经容允我钻进他的书库去翻寻,我在那里真的捕捉到好几种手稿,那些文稿上填满了咒语,画满了实施魔法时所用的图案,那些文稿的书名本身就晦涩迷离神秘兮兮:《摩西之书与地狱的三重强制手段》,《让精灵服役于人们的主要强制手段》,以及诸如此类令人费解的名称,为这些文稿我不得不慷慨解囊。后来,我日复一复地在这书海中扎猛子,就像珍珠捕捞者那样,在书浪中搏击,借助于格洛克的垂顾,渐渐地几乎捕捞出一个完整的图书馆,这时格洛克还劝我不要太死心眼儿,甚至都不要嫌弃那些反对魔法的著述,譬如,由乌尔利希·莫尼托勒所著的那部荒唐的旧书,那部书内的插图不堪入目,书名是《论巫术与前所未闻的女人们的灾难》;或者,由马丁·普兰特施所著的那本内容空洞的著作《论有魔力的预言》,由茵斯蒂托勒与雅科夫·施普伦格勒撰写的《女妖的锤子》,这些书的一个直接的宗旨就是减轻法官们的歧见,对女妖进行揭露并予以惩治;格洛克甚至向我推荐那个臭名昭著的多明我修会教士,人文主义的死敌,雅科夫·戈特斯特拉顿的论文:《在魔法妖术中寻求灵魂的拯救其罪孽是多么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