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15页)

我对我的治学事业竟入迷到这样的地步,有一段时间里我身上的情欲之声消停下去:我仿佛对莱娜塔愈发视而不见、毫不动心,她的话语对我产生的印象也愈来愈淡薄。更有甚者——在这段时间里,她曾有好几回言行反常:先是在沉思与沮丧状态中闷闷地度过一天,然后突然间不声不响地披上风衣就走出门去,也不知她是在哪儿消磨了很久很久,直至深夜才见她回来。可是,我亲眼目睹她的这种反常举动而一点也不感到有什么不安。而当她故意开始嘲弄我的工作,有意地对我说一些让我感到屈辱的事情,甚至把我称为一个勤奋但失去才气之士时,我的心弦也不曾受到任何触动,我全身心地投入搜索资料、思索问题、推导结论,但我也感到我的心灵似乎是被活生生地囚禁在一个巨大的冰窟里,我清楚我的充盈着爱情的心脏尚在搏击,但我并不为这爱情的翅膀已不能动弹而感到有什么痛苦。

然而,这种状态还是被打破了,有一天清晨,莱娜塔从她那已成例行的销声匿迹中归来,突然出乎我的意料,以那么简朴率直的口吻——好像她这个人向来如此直率,把两把椅子推向桌旁,对我说:

“还等什么呀,鲁卜列希特,我们该着手工作啦!”

我看了看莱娜塔,带着几分惊讶也带着几分感激,我吻了吻她的手,我们俩并肩坐下。从这一天开始——那是九月底的一天——我们俩一块儿继续钻研那探索存在奥秘的哲学,钻研那“速成魔法”。

因为我希望,我的这部故事不仅仅成为一种引人入胜的阅读材料,而且或许也会给那像我一样落入圈套的什么人带来裨益,故而我想在这里,用简短的文字转述一下:我与莱娜塔一起攻读时,究竟从那些书籍中获得什么知识,固然,我并不奢望去穷尽那个被称为“隐学”或学界的“禁区”的整个海洋。

神学家与经院哲学家们总是以为,仅仅摘引圣书的文本,用其引文就可以建构起某种包罗万象的科学。我认为,单凭这一条,我就有理由把这些人那空洞无物的著述弃置一边。从这样毫无天分的一群人中出身的作家,总流露出一种奢望:要弄清有关恶魔的所有最精微的细节,它们的准确的数目,它们每一位的名字。这些自命为无所不知的先生中,就有一派断言恶魔有九等之分:其第一等级上聚集着的乃是那些冒名上帝者,这个等级的首领便是地狱总管,第二等级上则是一些冒名先知——皮封之流,第三等级上是各种恶的发明家们——贝利阿勒之流,第四等级上则是一些因犯罪受惩罚而要复仇者——阿斯莫捷依之流,等等。另一派学者则将他们所考据出来的恶魔的精确的品级宣布于世,在恶魔王国里仿佛还有皇帝——地狱总管,有七位国王:拜勒,普勒桑,比莱特,帕蒙,贝利阿勒,阿斯莫捷依,扎潘;有二十三位公爵,十三位侯爵,十位伯爵,十一位首席军事法官以及许多位骑士。这些学者甚至将上述恶魔的名字一一列举出来了。还有一派学者对地狱主宰的宫殿的景观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同时向世人披露,在地狱总管称帝时,出任首相并组阁的是阿德拉梅列克,掌管国家金库的是阿斯塔罗特,宫廷司仪官——维尔捷列特,宫廷的第一号神甫——卡莫奥斯,这些学者同样精确地列出地狱王国的部长们与军事长官们的名字,还有住在欧洲各国宫廷的地狱王国的代表的名单。凡此种种,再也清楚不过地表明,所有这些构想均出自那些共通的推断,都是对地球上现代国家体制与机构的摹拟,而真正的科学绝不是这样形成的,一门真正的科学可以依据的仅仅是经验、观察,以及确实值得相信的那些见证人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