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4 日(第4/10页)

“谢谢,我……”安纳瓦克摇摇头,“我想,我最好住饭店。”

他原以为舅舅听后会生气,但阿克苏克只沉吟着望了他一会儿。“要喝杯酒吗?”他问道。

“我不喝酒。”

“我也不喝。那就喝果汁吧。”阿克苏克将两杯浓缩果汁兑水。玛丽安声明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开饭。

他们拿着饮料走上阳台,阿克苏克点燃一支烟,“玛丽安不准我在屋里吸烟。结婚就是这样。不过这样也好。吸烟不健康,但是要戒掉还真难。”他笑起来,心满意足地深深吸进一口烟。

他们默默望着山脊和山上的积雪。白得发亮的象牙鸥在天空下飞掠,不时陡斜地俯冲下来。

“他是怎么死的?”安纳瓦克问道。

“他摔跤了。”阿克苏克说,“那时我们在母地,他看到一只兔子,想追,然后就跌倒了。”

“你将他运回来?”

“他的尸体,对。”

“他当时是不是烂醉如泥?”安纳瓦克提问时的无情,连他自己都震惊。阿克苏克的目光掠过他身旁,望向群山,躲进烟雾中。“伊魁特的医生说他是心脏病发作。他有十年没碰过一滴酒了。”

炖驯鹿肉真是鲜美,吃起来有童年的味道。相反的,安纳瓦克从来就不喜欢喝海狮汤,但他仍努力吃着。玛丽安神情满意地坐在旁边。安纳瓦克想复习他的因纽特语,但效果不佳。他几乎都能听得懂,可是讲起来就是结结巴巴的。因此他们主要都用英语谈最近发生的事,谈鲸鱼攻击、欧洲的灾难和其余远播到努纳福特的事。阿克苏克翻译。他几次想谈安纳瓦克死去的父亲,但安纳瓦克不理睬他。葬礼定于傍晚在圣公会教堂的小墓园举行。这个季节人们总是迅速安葬死者,但在冬天则经常停灵在葬地附近的草棚里,那时地面太硬,无法挖掘坟墓。在严寒的北极,尸体保存的时间长得惊人,但看守人必须持枪守灵。努纳福特这块土地很原始,狼和北极熊,尤其在饥饿的驱使下,无论活人还是死人它们都不怎么怕。

饭后安纳瓦克前去极地小屋饭店。阿克苏克没再坚持让他住下。只从小房间里将花儿拿到前面来,放在餐桌上,对他说了句:“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离葬礼还有两小时。安纳瓦克躺在饭店房间的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他的旅行小闹钟响起。

他走出极地小屋饭店时,太阳已沉到地平线上,但天色仍明亮。越过冰封的湖面,他看到马里克亚格岛伸手可及。他沿街朝市中心的方向边走边逛。一栋房子前,一个老人坐在木板凳上雕琢一座潜海员的雕像,再远点有个女子用白色大理石打磨一只鹰隼。两人都向他打招呼,安纳瓦克边走边回答他们的问候。他感到他们的目光在望着他的背影。

他的到来一定像野火般在当地传开了。根本没必要向人介绍他,每个人都知道,死去的马努迈·安纳瓦克的儿子回多塞特角了,也许众人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他为什么住在饭店而不是住在舅舅家。

教堂前已聚集了一群人。安纳瓦克问舅舅,他们是不是都为他父亲而来。

阿克苏克诧异地望着他。“当然了,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他有这么多……朋友。”

“这是和他共同生活的人们。是不是朋友,这有什么关系?人死去,是离开所有人,所有人都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段。”

葬礼短而不伤感。安纳瓦克在葬礼前不得不和许多人握手。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向他走过来,拥抱他。一位牧师从圣经里朗读了一段,做了祷告,棺材便放进一个浅坑里,深度刚好可以容纳它。然后铺上蓝色塑料膜。人们开始在上面堆石头。坑尾的十字架像所有墓地上的十字架一样斜插在坚硬的土里。阿克苏克将一只玻璃盖小木盒塞进安纳瓦克手里,里面有几朵褪色的塑料花、一盒香烟和镶嵌金属的熊牙。阿克苏克推推他,安纳瓦克顺从地慢步走向坟墓,将盒子放到十字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