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4 日(第5/10页)

阿克苏克问他想不想再见父亲一面,他拒绝。牧师讲话时,他试着想象躺在棺材里的那人是谁。他突然知道了,死者不可能再犯错,不管他在世时做过什么,是罪恶还是无辜,都不重要了。面对冰冷的地下棺木,一切都失去意义。对安纳瓦克来说,老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去,这场葬礼只是过期的仪式。

他不想去感觉什么。他只希望尽快离开这里。回家去。但家在哪里?

周围的人开始唱歌时,一种孤寂和恐慌的冰冷感觉悄悄向他袭来。让他打战的不是极地的严寒。他想到温哥华和托菲诺,但那儿不是家。他害怕极了。

“利昂!”阿克苏克抓住他的手臂。他茫然地望着那张长有银色小胡子、皱纹密布的脸。

“我的天哪!你都快站不稳了。”阿克苏克同情地说道。唁客们望过来。

“不要紧。谢谢,艾吉。没事。”他望着众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错得离谱。他们认定那是丧亲之痛,站在心爱的人的墓旁,谁都会昏厥,哪怕你是个高傲得不向任何事物屈服的因纽特人。

只可能屈服于酒精和毒品。安纳瓦克觉得恶心。

安纳瓦克告诉舅舅他想独处。老人只点点头,就将他送回饭店。他眼神哀伤,却不是由于相信安纳瓦克是想静静追忆亡父。

从噩梦醒来时,闹钟指着两点半。他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走向窗户。

极地小屋饭店坐落在一座小山上,因此他能望到金盖特和部分相邻地区。晴朗的夜空像梦里一样万里无云,但不见星辰,只有朦胧的夜光笼罩着多塞特角,为房屋、冰原、积雪和大海披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色。这季节,天色不会全黑,景物轮廓显得更软、色彩更柔。

安纳瓦克顿时明白这里有多美丽。他入迷地望着难以置信的天空,目光扫过群山,扫过海湾。泰利克湾的冰像铸银般闪烁着。马里克亚格岛黑乎乎地、起伏不平地横亘在岸边,像条沉睡的鲸鱼。

现在该怎么办?

他忆起几天前与舒马克和戴拉维一起吃饭时的疏离感。赏鲸站、托菲诺、周遭的一切。他似乎一直缺乏一个空间好避开这个世界。某件至关紧要的事物浮现了,这是他确定的。他等着,既期待又害怕。

结果是他父亲死了。这就是改变一切的那件大事?返回北极地区安葬父亲?

他还有远比这事更大的挑战要处理。他正面临人类有史以来遭遇的最大挑战。但这和他的生活毫无关系。他的生活完全是另一回事,海啸、甲烷灾难和瘟疫在其中不占一席之地。父亲过世,把他的生活推到最前面。如今,安纳瓦克头一次意识到,他有机会在努纳福特重获新生。

一会儿后他穿上衣服,戴上一顶镶毛边帽,走进月夜。他漫步整个城镇,直到疲惫袭来,比电视机的麻醉更沉重更友好。最后他返回温暖的饭店,随手将衣服扔在地上,钻进被窝,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打电话给阿克苏克。“一起吃早餐吧?”他问道。

他舅舅似乎很吃惊。“我和玛丽安正要开动,我以为你在忙……等等,我们才开始,你为什么不过来,尝尝一大份培根炒蛋呢?”

“好。待会儿见。”

玛丽安端给他的那一份,分量多得安纳瓦克光看就饱了,但他还是吃了起来。玛丽安喜形于色。

握住阿克苏克和他妻子伸给他的手,感觉真是奇怪,似乎将他拉回了家庭。安纳瓦克思忖着这算不算好事。月夜的魔力消逝了,努纳福特早就不能让他内心平静了。

饭后,阿克苏克转着半导体收音机的旋钮,听了一会儿说:“很好。”

“什么很好?”安纳瓦克问道。

“气象预报接下来几天天气晴朗。天气预报不太可信,但只要有一半准,我们就可以开车去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