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4 日(第6/10页)

“你们想去母地?”

“是的,明天出发。如果你愿意,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做点什么。顺便问一下,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或是你想提前回加拿大?”这只老狐狸猜到了。

安纳瓦克不厌其烦地搅着咖啡。“老实说,昨天晚上我差点就回去了。”

“这不意外。”阿克苏克淡淡地说道,“那现在呢?”

安纳瓦克耸耸肩。“我也说不清楚。我想,我要不去马里克亚格岛,要不就去伊努克苏克角。我在多塞特角就是感觉不舒服,艾吉。别生气。我不喜欢回忆这地方,有这么一个……这么一个……”

“一个像你父亲这样的父亲。”他舅舅补充道。“其实我很讶异你会回来。十九年来,你没跟我们任何人联系。我打电话,是因为我认为应该通知你,但我并不相信你会来。你为什么回来呢?”

“天知道。没有什么事将我拉回到这里。或许温哥华想摆脱我一阵子。”

“胡说。”

“无论如何不是因为他!你很清楚,我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我做不到。”

“你对他太冷酷了。”

“他的人生走错了,艾吉!”

阿克苏克盯视他好久。“没错,利昂。但当时没有正确的人生可以选择。这件事你忘记说了。”

安纳瓦克默不作声。

他舅舅喝下咖啡杯里残余的咖啡,而后微笑。“你知道吗?我给你一个建议好了。我和玛丽安要出门。我们这回要去完全不同的地方,去西北方的庞茵莱特——你和我们一起去。”

安纳瓦克盯着他。“不行。你们要去好几个星期。就算我想去,也不可能离开这么久。”

“那不成问题。我们一起出发,过几天你可以一个人飞回去。我不必到哪里都牵着你,你长大了。”

“这太麻烦了,艾吉,我……”

“我受够你的麻烦了。带你去冰原有什么麻烦?一切都打点好了,我相信我们会为你的文明屁股找到一块小地方。”他向他挤挤眼睛,“不过别以为此行会很轻松。你也跟大家一样会分配去放哨防熊。”

安纳瓦克向后靠,考虑此事。这邀请让他措手不及。他计划再待一天,是一天,而不是三四天。他该怎么向黎说明?其实黎已经明白告诉他,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庞茵莱特。再待三天。其实也不久。从多塞特角最多飞两小时。在母地待三天,回程两小时,直接去伊魁特。“你这样做指望什么呢?”他问道。

阿克苏克笑了。“喏,你想呢?带你回家啊,孩子。”

在母地。这个词表达了因纽特人全部的人生哲学。在母地的意思就是离开保留地,整个夏日在海滩或冰沿扎营,垂钓,猎捕鲸鱼、海狮和海豹。因纽特人获准为了生活需要而捕鲸。人们带着远离文明所需的一切,将衣物、装备和狩猎用具装载到雪橇或船上。他们去的那块陆地尚未被驯服:广袤无垠的平原,人们数千年来就在其上漫游。

母地上没有时间感,城市和保留地固定好的世界秩序不再存在。距离不再用公里或英里作单位,而是以天数计算。两天到这里,半天到那里。如果路途上有无法预见的障碍需要克服,例如冰堆和壕沟,50 公里有什么意义呢?大自然是无法计划的。

人们在母地上只活在现在,因为下一瞬间丝毫无法预料。母地有其韵律,因纽特人顺从它。数千年的游牧生活让他们学会,顺从即为主宰之道。直到 20 世纪中期,他们都自由自在地漫游在母地上,居无定所仍比落地生根更符合他们的本性。

如今情况改变了。世界期望因纽特人从事固定的活动,成为工业化社会的一员,因纽特人似乎同意了;而回报是,因纽特人获得承认,不再像安纳瓦克孩提时代那般受拒。世界把它取走的部分事物还给他们,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们一个视角。在这个视角里,古老传统和西方标准可以并驾齐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