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权力

国家是谁的?

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之后,“主权在民”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需要去讨论的价值判断,人们只是去反思我们的现实行为是否符合这一价值判断。

与现代一样,中国古代也很少对这一问题进行反思,只是这一价值判断的回答是另外一种:国家是君主的。

《诗经》所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千百年来,这已经成为人们思想观念中的一个部分。

未央宫建成以后,刘邦在未央宫宴请诸侯王和所有大臣。吃饭的时候刘邦十分得意,对他爹讲了一番话,非常有名,是这样说的,“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311意思是说,当初你总觉得我不如我二哥能置产业,现在你看看,我的产业和我二哥的产业比一比,到底谁的家产多?在皇帝那里,国家就是自己的私产,任何一代君主都是这样认为的,虽然并不总是光明正大地说。

把国家当作私产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当然对拥有者来说也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历代统治者为了实现这种国家的私有化,需要不断地加强自己的现实权力,以保证这一私产的真实存在。

这就是中央集权的产生。

原始社会的人类首领,我们一般倾向于认为“丝毫不具有强制权力”,但是后来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酋邦,被我们认为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之前的最后一种社会存在形式,而这时候酋长的权力则“支配着一切最主要的领域,对臣民有着生杀之权,可以抢走他们的财物,甚至能够做出死刑判决。”312

尧舜禹时期是儒家传说中的黄金时代,也是我们考古学中所称的部落联盟时期,而此时的部落联盟首领已经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国语·鲁语》中记载,“昔禹致会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禹可以因开会迟到而杀掉一个氏族的首领,无论其本意如何,都说明了禹的权力之大。

夏后启是通过“僭取”的方式获得部落联盟的最高权位的,虽然一开始受到了各种挑战,但是随着有扈氏的失败和夷羿与寒浞的灭亡,不仅使夏后启开创的“家天下”的世袭制受住了考验,而且也进一步使夏朝的王权得到加强。

夏朝的最高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把王权与神权紧密地结合起来,君后把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说成是执行“天”的安排。夏后启在与有扈氏大战于甘地之时,把本来是保卫自己君后之位的斗争,说成是“今予惟恭行天之罚”313。夏朝的军事政治重大决策都由夏后本人亲自制定,虽然他也召集“六卿”议事,但是他们的意见仅供参考,并不起到任何的监督制约作用。如遇重大问题拿不定主意时则通过卜筮来解决,因此专设有卜筮之官。

君是否代表了天的意志,现在我们认为是胡说的,是统治者为强化统治而骗人的一套把戏。但是历史地看待问题,他们的确是把这一套骗人的把戏当成真理去信仰的,不仅要求别人,甚至自己也深信不疑。夏朝的末代君后桀“淫虐有才”,倒行逆施,滥施征伐,宠幸妺喜,重用佞臣赵梁。伊尹劝谏,不听,归商汤;关龙逄“引皇图而谏”,被杀死;终古哭谏,夏桀“暴乱愈甚”,终古终于“出奔如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桀说,“天之有日,由吾之有民,日亡吾乃亡也”314。终于导致“诸侯叛桀”,为商汤取代。

商汤灭夏建国后,大力充实和完善国家机器,用以巩固新的国家政权。比夏朝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商朝更加强调“以神道设教”,把自己与神密切地联系起来。例如大家都知道的,商族的始祖契是他妈简狄吞了玄鸟蛋而怀孕生下来的,而这个玄鸟蛋,是上天下令让玄鸟给简狄送来的,这样契就与天神结合起来了,其子孙当然也都有了与上天直接相交往的本事,可以通天。他们在人间的统治,都是身不由己的,都是执行天神的旨意。汤伐桀时,打的旗号就是“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315为了完成与神的交接,后世商王都用龟和骨作为法器,以致事无巨细,所以商王朝的占卜是比较发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