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主力量(第2/11页)

拿破仑三世在与公众的关系方面一直很不顺利。他很不幸,因为他未能把他那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能言善辩之士全都纳入旗下。光是马克思和雨果的联合抨击,就足以消除人们对他的记忆,这还不包括那些次要但在当时也同样具战斗力的新闻界人才。他在国际和国内政治事业中的失败,也使他臭名昭著。希特勒之所以能够幸免世界舆论的一致谴责,是因为这个恶棍、疯子和令人恐怖的人物,在通往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大灾难的道路上,做出了不同凡响的事情,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得到其随从人员的忠诚支持。拿破仑三世显然不像希特勒那么非凡,也不像希特勒那么疯狂。一个在谋略上败给加富尔和俾斯麦,一个才打了几个星期的仗其政治支持便下降到危险点的人,一个把“拿破仑主义”从作为法国的一支主要政治力量到变成一桩历史逸事的人,当然不可避免地会被讥讽为是“无足轻重的拿破仑”而黯然退出历史舞台。拿破仑三世根本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原想借助普法战争重建自己和法兰西的声名,却被这场战争吓得瑟瑟发抖。这位不够坦诚、表情阴沉却经常展示其魅力的人,这位留着络腮胡、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的人,似乎只是因其官阶最高而成为帝国的当权者。

他基本上是一位失败的政治家。然而,命运和个人背景使他扮演了一个全新的角色。在1848年之前,作为法兰西帝国皇位的觊觎者,他不得不从非传统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尽管人们对他声称他是波拿巴家族成员表示怀疑。他成长于民族主义鼓吹者和圣西门主义者的社会环境中[他本人加入过烧炭党(Carbonari)]。这种经验使他坚信,或许过分坚信民族主义和民主等历史力量的必然性,也导致他对社会问题和后来对他有所裨益的政治手法坚信无疑。革命给他带来了机会,因为革命以压倒性多数选举姓波拿巴的人为总统,当然,动机各不相同。事实上他不需要通过选举掌权,1851年政变后,他也不需通过选举宣布自己为皇帝。但是,如果他不先取得选票的认定,光凭他耍阴谋诡计的能力是不可能说服那些将领和所有有权力、有野心的人支持他的。除美国之外,他是第一个通过全民(男性)选举当政的大国统治者,这点是人们永志不忘的。当政之后,他继续像最早经由公民投票产生的恺撒,更确切地说像戴高乐将军(General de Gaulle)那样运用选举制度(选举产生的代表制议会根本无足轻重),1860年以后,也越来越常采用当时已习以为常的议会制度。由于他相信这是当时业已为人们所接受的历史事实,因此,他也许认为,他也不可能抗拒这种“历史力量”。

拿破仑三世对选举政治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人们对这一点饶有兴趣。作为一名“议会政治家”,他玩了当时一般政治家都玩的政治游戏,即把议会中足够多数通过选举产生的议员纠集起来,组成松散易变的联盟,给它贴上一个绝不可能与现代政党相混淆的、含糊不清的意识形态标签。因此,例如阿道夫·梯也尔(Adolphe Thiers,1797—1877)之类的七月王朝政治家,以及未来第三共和国的杰出人士如法弗尔(Favre,1809—1880)、费里(Ferry,1832—1893)和甘必大(Gambetta,1838—1882),才得以在19世纪60年代或恢复其名誉地位,或自此名闻遐迩。拿破仑三世在玩弄这种游戏方面并非特别成功,尤其是当他决定放松对选举和新闻出版机构实施有力的官方控制之后。另一方面,作为一名为选举制度而奋斗的人,他还保留了公民投票这项武器(这点又像戴高乐将军,只是比戴高乐更加成功)。在1852年的公民投票中,他一鸣惊人地以压倒性多数或者说权威性的票数获胜。尽管那次公民投票受到了相当严密的“监控”,他还是以780万赞成票、24万反对票和200万弃权票的绝对优势取胜,甚至在他垮台前夕的1870年选举中,他仍能保持一种日趋恶化的议会制局面,以740万票对160万票的多数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