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奶奶(第4/8页)

在奶奶的指导下,西莉亚也做了一套盥洗盆架的防滑垫,等妈妈回来时送给她,给她一个惊喜。做法是先剪出大小不同的圆片毛巾布,在周边用毛线勾织一圈之后,再从这些勾织眼上勾出花边来。西莉亚用浅蓝色来勾这套防滑垫,她和奶奶都非常欣赏做出来的成果。

喝完茶撤掉茶具之后,奶奶就和西莉亚玩挑签子[3],接着玩克里比奇纸牌游戏[4],她们神色凝重,全神贯注,两人嘴里总是冒出她们的经典句子:“头得一分,脚得两分,十五点得两分,十五点得四分,十五点得六分,六点得十二分。”“我的乖乖,你知道为什么克里比奇纸牌游戏这么好吗?”“不知道,奶奶。”“因为可以教你算数。”

奶奶从来都不忘说这些小教训,因为她被教养成绝对不可以承认为了开心而玩。吃东西是因为对身体有好处。奶奶最爱吃炖樱桃,几乎每天都要吃,因为“对肾脏很有益处”。乳酪也是奶奶的最爱,“可以帮助消化”。吃甜点时来一杯波特酒,因为“我是遵照医生的嘱咐”,(对身为弱者的女性而言)尤其没必要强调酒带来的享受。“奶奶,你不喜欢喝吗?”西莉亚会这样问。“不喜欢,亲爱的。”奶奶会这样回答,然后喝第一口时,露出苦笑。“我是为了身体好才喝的。”说完了必说的一套话,接着就露出很享受的表情喝完这杯酒。奶奶唯一可以大方承认有偏好的是咖啡。“这咖啡很摩尔人口味。”她会这样说,一面陶醉得眯起了眼睛。“让人欲罢不能。”接着一面为这个双关语小笑话而笑起来[5],一面又为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

饭厅的另一边是晨间起居室,缝纫妇“可怜的贝内特小姐”就坐在那里。提到贝内特小姐时,向来都少不掉加上“可怜”两个字。

“可怜的贝内特小姐,”奶奶会这样说,“雇用她是做好事。我真的认为她有时不能填饱肚子。”

如果饭桌上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就一定会送一份过去给可怜的贝内特小姐。

可怜的贝内特小姐是个矮小的女人,一圈不整洁的花白头发顶在头上,看起来像个鸟巢似的。她实际上并非畸形人,看起来却有畸形的感觉。说话语气矫揉造作又特别讲究,称呼奶奶为“夫人”。无论缝什么东西几乎都做不对。替西莉亚缝制的连衣裙总是太大,大到袖子长得盖住了手,肩线则垂到了手臂中间。

对待可怜的贝内特小姐得要非常、非常小心,以免伤她的感情。稍有不慎,贝内特小姐就会两颊各出现一个红点,甩着头,坐在那里狠命地缝着。

贝内特小姐身世很不幸。她会不断告诉你,她父亲血统很好,“事实上,虽然也许我不该这样说,但你知我知就好,他是很有身份的人,我母亲总是这样说。我像父亲,你们大概也留意到我的双手和耳朵,人家都说,这就看得出我的血统很好。要是他现在知道我是靠这方法谋生的话,肯定会很震惊。倒不是说因为替您做事,夫人,这跟我得要忍受的某些人比起来,是很不同的,他们把我当佣人看待。夫人,您了解的。”

所以奶奶总是很细心地看顾着,要让那位可怜的贝内特小姐得到恰当的对待,每顿饭都要放在托盘里端去给她。贝内特小姐对待佣人却很傲慢,颐指气使,结果她们都打心底不喜欢她。

“摆什么架子!”西莉亚听到老萨拉嘀咕说,“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因缘际会生出来的人,连自己父亲的姓名都不知道。”

“萨拉,什么是‘因缘际会生出来的人’?”

萨拉脸涨得通红。

“西莉亚小姐,这种话不应该从小淑女嘴里冒出来的。”

“那是指内脏吗?”西莉亚满怀指望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