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仪式 The Morning Ritual(第2/6页)

于是格洛塔深吸一口气:“慢点,这条腿还没活动开。”他俩一跳一拐沿走廊前进,两人前行让走廊稍显狭窄,而浴室似乎在一里开外。或许更远。从前我可以全副武装走上一百里,现在却连浴室都走不到。这就是命,对吗?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水汽黏在湿冷皮肤上,沁人心脾地温暖。在巴纳姆的搀扶下,他慢慢抬起右腿伸入水中。该死,好烫。老仆人帮他把另一条腿也放入水中,然后伸手到他腋下,像扶小孩子一样扶他慢慢坐下,直到水浸上脖子。

“啊啊啊,”格洛塔露出无牙的笑容,“烫得像铁匠的火炉,巴纳姆,我就喜欢这温度。”热度渐渐渗入左腿,疼痛一点点消退。但没消失。永远也不会消失。只是好了一点。一点点。足以让格洛塔的生活几乎又有了希望。你必须学着欣赏小小的改善,比方说洗个这样的热水澡。当你一无所有,你必须学着欣赏。

***

弗罗斯特刑讯官在楼下小餐厅等他,巨大的身躯嵌在一把靠墙的矮椅内。格洛塔栽进另一把椅子,嗅了嗅桌上热气腾腾的粥碗,碗里木勺直直翘起,甚至没碰到碗侧。他的肚子咕咕作响,嘴里口水横流。但事实上,这些只是身体极度不适的症状。

“好哇!”格洛塔喊道,“又吃粥喽!”他抬头看看一动不动的刑讯官。“粥和蜜,赛金币,只要粥和蜜,一切都有趣!”

那双粉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一首童谣,小时候我娘常唱给我听,不过唱了我也没吃下这玩意儿。现在嘛,”他边说边搅木勺,“我简直吃不够。”

弗罗斯特看了他一眼。

“这玩意儿健康,”格洛塔边说边强咽下一口甜粥,又舀起一勺,“美味,”他又咽几口,“最打紧的是,”咽这一口时他微微呛了下,“无须咀嚼。”他推开还剩大半的粥碗,掷飞木勺。“唔唔唔唔,”他哼哼道,“丰盛的早餐是一天的好开始,你觉得呢?”

刑讯官犹如一道波澜不惊的石灰墙。

“审问长又想见我,是这样吗?”

白化人点点头。

“你觉得我们的卓越领袖如此垂青我们,有何目的呢?”

对方耸耸肩。

“嗯嗯嗯嗯,”格洛塔舔舔牙齿豁口里的残粥,“依你所见,他心情如何?”

对方又耸肩。

“得了,得了,弗罗斯特刑讯官,别一下全告诉我,这样我受不了。”

双方都陷入沉默。巴纳姆进来收碗:“您还想吃点什么吗,大人?”

“当然了,我要一大块五分熟的烤肉,外加一颗咬得嘎吱响的好苹果。”他朝弗罗斯特刑讯官看过去,“我小时候很喜欢吃苹果。”

这玩笑我开过多少次了?弗罗斯特漠然回望,不露一丝笑容。格洛塔转向巴纳姆,老人只疲惫地笑笑。

“哎,算了,”格洛塔叹息一声,“人总得心存希望,对吧?”

“当然,大人。”仆人咕哝道,朝门口走去。

对吧?

***

审问长办公室位于审问部大楼顶楼,要爬很久。更糟的是,走廊里全是人。刑讯官、办事员、审问官,来来往往,活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穿梭于摇摇欲坠的粪堆。每当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一瘸一拐走下去,面带微笑,高昂头颅;而当旁无一人时,他便会停下,边出汗边咒骂,揉捏左腿,让它重新恢复一点活力。

为何建这么高?他蹒跚走过迷宫般复杂的门厅和蜿蜒无尽的台阶时,如此追问。待到候见厅,他早已筋疲力尽,喘气连连,拄手杖的左手酸痛无比。

审问长的私人秘书从一张占去候见厅一半空间的大黑桌后狐疑地审视他。桌子对面放了几把供紧张的等候者休息的椅子,两个人高马大的刑讯官一动不动守在办公室的双开门旁,表情严酷,似已跟家具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