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悌顺拦牛辞谢恩钱 矶九卸担坠残雪窖(第2/4页)

因为正是昼长的季节,小文吾到了须本太家,太阳还没有落尽。虽是申时前后,但因是乡下,格外恬静。犬田在门外四下看看,走进了大门。主人是本乡的第二乡长,家境很富裕,有妻子并有很多奴婢。他先让小厮跑回来报告了今天的情况,妻子和儿子既已听说了小文吾的大名,所以一齐出来迎接,款待得也非同一般。小文吾被让到客房请至上座,仆人献茶献果,妻子和儿子也对他制服凶牛之事表示感谢。主人须本太郎当即命女婢们拿酒来,亲自为小文吾斟酒,准备了不少酒菜,小餐桌摆得满满的。主客你谦我让,陪客的牛裁判们也帮着应酬,都不住口地称赞犬田。矶九郎列坐末席,边吃边喝,很得意,因比别人先醉了,所以也就现了不少丑。酒过数巡后,须本太又给小文吾敬了杯酒说:“您虽是初次光临寒舍,但由于十分仓猝,乡下菜饭很不像样儿,十分惭愧。下边还有一两样佳肴,作为对您制服凶牛的一点心意,让您见笑了。这仅作为敬酒的一点酒菜,请看!”说罢回头看看。牛裁判们会意,忙将在隔壁准备好的,五六匹绉纹麻布和十贯永乐钱拿来,恭敬地放在小文吾面前,异口同声地劝说道:“正如方才主人所说的,虽不是使您称心如意的东西,但是天气越来越热,这个绉褶布可用来做您在旅行中的汗衫。钱是此地的惯例,在费尽气力制服了凶牛时,规定当由牛主人出三贯钱。今天这头凶牛,把力士们都赶跑了,眼看就要出事,不料得到您的帮助,立即予以制服。为了表示对您的感谢,以此聊表主人的一点心意,只当作是酒菜。如不嫌弃,请您笑纳,主人和我等则深感荣幸。就请您收下吧!”小文吾听了忙开口道:“无须以这种人情相待。方才已经说过,作为一个武士制服头凶牛,不算什么功劳。那时如不将牛拦住,则某也必被撞倒,也许会受伤。因此不仅是为他人,而且也是为了自己。怎能心口不一?若照力士们所说的那样做,则将是某意外的憾事。此情绝不能领受。”矶九郎听他这般推辞,推开小餐桌,走出来卷起袖子瞪着小文吾,莞尔笑着说:“并非小可喝醉了酒,您的这个想法可不好。寡欲也要分地方。既帮助了别人,怎能拒绝酬谢?这个您就交给小可吧。现在就回小千谷去,大哥听了一定很羡慕。”小文吾听罢冷笑道:“你懂得什么?把它当作相扑的奖赏吗?真愚蠢!”他这样地拦阻,矶九郎竟当作耳旁风,也许是酒喝多了,大声吵嚷着说了些不在理儿的话。小文吾拿他没办法,说:“和这种喝醉酒的人,吵也无济于事。”因此他也就不再说了。牛裁判也都感到很扫兴,一同安抚矶九郎,可是争吵总是没完没了,主人很着急,安慰小文吾说:“酒这个东西对谁都很奇怪,寡言者酒后话多了,温和者喝了酒便发起脾气,这都是酒之所致。请勿介意。与其在这儿看着等他冷静下来,甚是无聊,不如再找个地方,用点儿水泡饭,权作晚餐。在背门那边有座小庭院,是北国风味,桃花、樱花和双朵儿的红梅,现在都开了,可以说是春色满园。虽已黄昏,但月光皎洁,可前去观赏。由某带路,请吧。”他的这番用心,小文吾早已猜透,但也不便推辞。他心想:“正好借此机会,且离开这里。”于是便答应着,急忙提刀走开。矶九郎见小文吾已离席不在这里,便无所顾忌,更加随意谩骂。他不听牛裁判们的劝解,笨嘴笨舌地大声说:“列位都知道,咱大哥虽然年岁大些,但他是当地数一数二的相扑能手,拦阻一两头凶牛算得了什么?今天因有人斗殴不得不前去调停,所以让我这矶九郎陪着客人来了。这边的主人为了谢恩,拿出来的绉纹布和永乐钱,如果不收就是个损失,回去怎么向大哥交代?请借我条扁担,赶忙担着回去。如再被那客人装好人辞退了,咱定要受大哥的叱责。趁着天还没黑透,赶快走。把钱和布都分作两堆儿,能借咱两个包袱皮儿包起来吗?”他急切地敲着坐席。牛裁判们还是劝说道:“您说的并非没道理,东西也很需要,但还是请您好好想想。从此地到小千谷,并非十里八里之路,天已经黑了,担着重担,要走一个通宵。若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明天的话,那就雇匹马驮着给您送去,半夜时也会送到。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您快去歇息好吗?”众人都在哄他。矶九郎毫不理睬,咆哮如雷地说:“由牛引发的事情,雇马做什么?这点儿钱有多大分量,俺能摔跤,还在乎这点儿东西吗?今天是初九,半夜也有月亮。腿虽未施灸术,走几十里路也算不了什么。赶快将东西包好递给俺。”虽是在耍酒疯,但利欲熏心却是他的卑鄙本性。既留不住,牛裁判们也就不再哄他。大家小声商议道:“既是这样,也就没办法了。若让他闹起来,说不定又闹出事儿来。主人会抱怨我们这些裁判不会办事儿。莫如放他走吧。”于是其中的一两个人,到厨房那边去,拿来包袱皮、扁担和草鞋,在为他打包之际,其他的人好歹把矶九郎安抚好,说:“矶九郎爷!您听着。依您的希望,将钱和绉纹布都包好了。草鞋在这里。您就收拾一下动身吧!”矶九郎听了很高兴。回头看看那两个包说:“这很好!这很好!那么俺就走了。告诉那位客人和主人一声。”说着他就往外走。有人告诉他说:“请从院门走!”便赶快跑上前去将胡枝子的柴门推开。在踏脚石附近的走廊下,矶九郎掖好衣襟,穿上草鞋,把插在腰间碍事的刀拿出来,让人帮着插在包上。站在走廊上的两个人,把包袱给他挂在扁担上。矶九郎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挑起重担,满不在乎,晃晃摇摇地走了出去。裁判们不放心,看着他走远了,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怕那耍酒疯的客人而躲到隔壁房间去的女婢们和小厮出来,又给他们斟酒。牛裁判们谈论着矶九郎之事,对小厮说:“看他醉得那个样子,挑了十贯钱走夜路,真使人不放心。我看让人暗中跟着点儿好。将这个意思向老爷回一声。”虽然这样嘱咐,但小厮们恨矶九郎的人品不好,尽说大话,随便答应着,却不肯马上就去。即使有人到里边去,也无人那样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