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双珠相换额藏识类 两敌相遇义奴报冤(第2/6页)

道节眨眨眼睛,对胞妹坚贞的节操,十分赞叹和惋惜,未能肯定答复她最后的委托也是由于武士的刚强意志。他想至少也要将其尸体收殓起来,以解救其冥府的苦恼。于是轻轻将她抱起来,丢到火定坑里。又投入烧剩下的柴火,在夜风中,埋在灰里的火又燃烧起来,闪闪发光。看到火化的黑烟在鸟部野(1) 的傍晚闪耀不熄,更使他感到无限悲伤,于是暂且在旁守候,合掌祈祷冥福,默默念道:

泡影无常,弥陀方便。一念唱名,顿生菩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怅然起身,彷徨站立而不肯离去,又叹息了几次,心里想:“凡法师在圆寂时,堆柴自焚称之为火定。我朝信浓户隐山的长明法师在鸟部野火定,还有纪国那智山的应照也以火定结束一生。此事在《元亨释书》第十二卷的《忍行篇》有所记载。我为了伸张大义,随便欺骗愚民,表演火定的报应就在眼前,妹妹被火化焚身,我也将不知死在何乡,埋在何处!人生无常虽有先有后,终归是北邙山头的一片云烟。”想到这里更感到人生之无常。自己窃窃私语,仰天长叹,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道节心想,赶快越过这座山吧。于是腰间挎上那口宝刀,将待动身,在后边偷看的额藏,窃听到滨路和道节的对话,对她的贞节义烈不胜钦佩和感叹。心想我如能到她身边,则对这个节妇的临终还可聊以安慰。然而他哥哥会怀疑自己,使我们不便于交谈,莫如躲在这里听着,所以没有及时走出来。又仔细听听,村雨宝刀被左母二郎夺去又落到道节之手,他想以那口宝刀作为接近仇人的手段,而没有接受滨路的遗言。额藏听了大吃一惊,不住地思量:“定正是个大敌,道节虽然拼死搏斗,想报仇也不易。他如果被杀,宝刀也就丢了。纵然他杀了仇人,不背弃诺言,有一天把宝刀还给犬冢,也救不了燃眉之急。辙鲋失去水养,以后就只能索之于枯鱼之肆,又有何用?既然如此,对犬冢的安否也就更使我不放心。即使向他通名说明缘由,明确地向他要刀,也不会奏效,因为他对妹妹都没肯答应,岂能给我?把他按倒夺回刀来。”这样下定决心后,便攥紧拳头目不转睛地窥伺,见他把滨路火葬后,往腰间插上村雨太刀想要离去,便喊道:“歹徒慢走!”从树荫飞身跑出来,一把攥住对手的刀鞘。道节后退了两三步,吃惊地向后一看,摆脱被攥住的刀鞘,将待拔刀,又被拦腰抱住。两个人的武功和力量不相上下,勇士之间的角斗,无懈可击。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谁也不放松,“嗨哟,嗨哟”地喊出声,犹如二虎在山上搏斗,荒鹫在争夺肉块,脚下用力蹬得山响,沙石飞起,小草被踩碎,不知何时才能见分晓。不知为何额藏多年贴身带着的护身囊的长带开了,左一圈右一圈地缠在道节的刀绦上,格斗中带子被扯断了。护身囊挂在道节的腰上,想拿过来,不料手一松,道节突然挣脱,拔出太刀要砍。额藏也不怠慢,拔刀迎击,刀声铿锵,火花四溅。双方熟练的刀法忽上忽下,刀尖从脚下扫来,二人都腾身闪过。你退我进,你进我挪,亚赛破鸿门之樊哙,过五关之关羽。天上明月高照,地下有火化之光,虽是深夜,却十分明亮。二人互相搏斗不止,不肯离开。道节悍然挥刀砍来,额藏从左边闪过,刀尖将他手腕划破流着鲜血也在所不顾,依然猛力还击。而道节肩部的铠甲也被锐利的刀尖刺透,砍伤了肩上的瘤子,黑血喷出,如蝗虫般飞散,瘤中有物,正中额藏的胸前。没等它落下来,便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挥刀,接连砍去,刀法不凡,道节接住后躲开,高声叫道:“且慢!我有话说。你的武艺甚佳,我有复仇的大志,岂能与小敌决一死战,且退去!”额藏听了瞪眼说:“那么你知道我的本领了。如果惜命就把村雨宝刀给我,快快离去!你知道我是谁?我乃犬冢信乃的莫逆好友,犬川庄助义任。听说你的名字是犬山道松乌发入道道节忠与,把宝刀还我!”他气势汹汹地说完后,道节呵呵冷笑道:“我没完成大志,连妹妹的请求都没答应,怎能给你?”额藏说:“你不想给吗?赶快给我!”又扑过去刺杀。道节左拨右挡,找机会跳入火坑,与突然升起的黑烟同时不知去向。额藏惊叫一声,已无法再追。他低头观看,又抬头张望,原来道节是用火遁之术逃之夭夭,额藏莫可奈何。可是从道节的伤口中飞出来的东西尚在额藏手中,不知是何物?他出于好奇心,便靠近残余的火光仔细观看,说道:“真奇怪!与犬冢信乃和我所秘藏的一对孝义珠子一模一样,光泽、形状、大小都无所不同,只是这颗珠子上有个忠字。真乃怪事。”又重新细看,沉思片刻后,忽然醒悟,莞尔笑道:“彼此联系起来推想,那个犬山道节终归是我们一伙的人,我们有缘分。虽然如此,我藏在护身囊中的珠子,却被他缠在腰刀上带走,而他从身上飞出来的珠子,不料到我手中,这是何等微妙的怪事?以此推断,我的珠子和他的宝刀,日后还能物归原主。犬冢在浒我的情况虽然十分令人担忧,但不管怎样,有此缘分,他在那里也会得到神的冥助。即使十分牵念信乃,从这到浒我有一百多里,也不能立刻告诉他。还是赶快回大冢,也许会有其他办法。早就想做点假伤,可巧有点擦伤,这也是不虞之幸。”他这样地自言自语,用手帕包扎好伤口,又怅然地回头看看火坑,心想:“滨路的贞烈节义连其夫都大为逊色,感到十分痛惜。在她活着的时候未能将我的内心告诉她,死后有灵必然会知道的。待与犬冢重逢时,一定将你弥留时的贞烈之心详细告诉他,以加深你们来世一莲托生的缘分。请受我一句诀别的赠言,快去解脱之境吧。”他口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将待离去,被左母二郎的尸体绊了一下。迎着月光看看,心想这是罪有应得,拔出刀来将左母二郎的头砍下挂在旁边的朴树上。削去树皮拿出带着的笔墨,挥毫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