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白刃下鸾凤结良缘 天女庙夫妻祈一子(第2/4页)

话分两头。却说在武藏国大冢乡和番作的母亲一起隐居多年的大冢匠作的女儿龟筱,是前妻所生,虽是番作异母的姐姐,但心地不像其父和弟弟那般善良。毫不挂念被围困的父亲和弟弟,更不把继母的千辛万苦放在心上。她生来就喜欢梳妆打扮,从不感春日之长,而与情郎幽会之时却叹秋夜之短。她虽是个不守本分的淫妇,但母亲因非自己所生,也没法严加管教。只是从旁暗中忧虑难过,以至日益多病。于是龟筱便与同乡的一个无赖弥弥山蟆六暗中结成夫妻。其情如胶似漆,如无皮肤之隔,彼此早就成为比目鱼(1) 和连理枝了,一刻也不想分开。因此就更对父亲的吉凶莫卜和母亲的积忧成疾幸灾乐祸,然而尚未长到招婿之时,她也无可奈何。正在这时,结城陷落,父亲匠作在美浓路的樽井战死,弟弟番作也不知去向。这个消息今年七月初传到大冢,没有这个不幸都忧愁多病的母亲,听到后更加悲痛。从那天起就头也不抬,汤水也难以下咽,只有等死而已。龟筱说:“我一个人也难以看护母亲的病,几个月来我认为最可靠和能干的人就是蟆六,把他雇来吧。”于是就把他拉到家里来,煎汤熬药只是给别人看,把母亲抛在一边,与蟆六同食共寝,尽想寻欢作乐。其母在那个月的月末,年仅四十岁就离开人世。除乌鸦之外,没有哭的,送到个什么庙里,坟前的石碑都长了青苔,也很少有人去扫墓。

龟筱如愿以偿,和蟆六结成了夫妇。过了一两年,据说在嘉吉三年时,前管领持氏朝臣的末子永寿王,在镰仓灭亡时,被奶母抱走,逃至信浓的山中。那个郡的安养寺的住持僧,是奶母之兄,于是将他们隐藏起来,多年来与世袭的近臣大井扶光同心合力进行扶养。镰仓听到消息后,管领宪忠的老臣长尾判官昌贤与东国诸将商议,将永寿王迎回镰仓奉为八州的统帅,举行了元服之大礼,称之为左兵卫督成氏。听说要起用在结城战死的家臣子孙。那个弥弥山蟆六高兴得认为时机到来,急忙冒充大冢氏去镰仓,自称是在美浓的樽井战死的、侍奉永寿王之兄春王和安王两亲王的大冢匠作的女婿,乞求恩赏。昌贤立即派人去丰岛的大冢进行调查,匠作女儿之事虽然查明,但蟆六这个人非武士之材,仅任命为村长,可以带刀,分给八町四反(约合840公亩)的庄园。命令下达到该地的阵代(2) 大石兵卫尉,令其遵照执行。自是蟆六建起了威严的瓦顶厢房和冠木门(3) ,使用七八个奴婢,欺压百姓,只顾眼前的私利,不管将来如何,成了有钱的富豪。

这且不提,却说大冢番作一戍,带着手束,到了信浓的筑摩,在那里经过温泉治疗,手脚的伤虽然好了,但腿肚子萎缩,行走很不方便,因此便住在筑摩。过了一年多,服丧已满,但还没打听到住在武藏国的母亲,心想今年拄着棍也要去大冢。不料这年夏天得了疟疾,直到秋末还抬不起头来。在苦闷中度过嘉吉三年,落魄到这种地步,还姓大冢颇有顾虑,觉得愧对祖先。所以从到筑摩的那一天起,就在大冢的大字上加了一点,叫犬冢番作。他无固定职业,只靠手束织麻布维持不了生活,流浪了三年,手中积蓄已全花光,今后可如何是好?这时春王、安王之弟永寿王成氏朝臣,在长尾昌贤的辅佐之下,成了镰仓将军,起用潜逃各处的战死家臣子弟。从筑摩洗温泉的人那里听到这个特大喜讯,番作喜出望外,对妻子说:“现在还等什么?即使走路不方便也要到武藏国去。见了母亲和姐姐,立即到镰仓去将春王的遗物村雨宝刀献给成氏朝臣,报告家父匠作和岳父井直秀为主尽忠战死之事,我的前程就由主君去安排。”于是夫妻赶忙准备起程,向几年来给予帮助的乡亲告别后,去武藏的大冢。番作的腿脚不好,拄着棍儿,一路上由手束扶着,走不远一歇,一天才走三十来里路,分外费时间。八月由信浓出发,十月末才到故乡附近。番作这时对母亲是否还在有些担心,就走近离乡不远的一处草屋,装作是外地人问道:“大冢匠作这个人的妻子和女儿还在么?”一个老翁好像这家的主人,正在脱稻谷,回头看看这一对夫妇说:“原来你们不知道他家已经发迹了。他家的母亲大概两三年前就去世了。他家的女儿是个不孝的淫乱女人,不看护母亲的病,旁人看着都非常气愤。那个女婿是无人不嫌恶的无赖,自称是什么什么出身,得了八町四反的庄园,并允许带刀,当上村长,现在叫大冢蟆六。其宅院在一排梧桐树的那边,是如此这般的地方。”告诉得很真切。番作听了很吃惊,又详细问了姐姐的情况和蟆六的为人,退出门外。他对手束一言不发,只是不住流泪。过了一会儿,番作停住拐棍儿叹息说:“虽然身子有病,也不该在筑摩住了那么长时间,连母亲临终都未见到面。不仅如此,父亲尽忠而死的荣誉竟被蟆六篡夺,玷辱了大冢的姓。现在若去告他,手中有村雨这口宝刀必操胜券。但为与姐姐争名利,骨肉阋于墙,非吾之所为。因此这把佩刀就难以献给镰仓将军了。姐姐是不孝之人,姐夫不义而富。对这种没出息的人,说什么也没用,难道不是么?”手束听了只是揩泪,既不认为他说得对,而又无法安慰,二人面面相觑,一同嗟叹。因此,番作便不去蟆六那里,找到故旧乡亲,说明自己和妻子的情况,并表示了自己的志气,为给父母守坟想住在这里。乡里们可怜番作的薄命,乐意照顾他们,并把远近邻里找来,告知这件事,大家听了都很气愤,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村早就是大冢的领地。虽一时断绝,其领有权至今未变。而亲儿子却成了不见阳光的花,任其凋零,领地被称作姐夫的无赖蟆六给霸占了,还有比这个更不幸的么?但是现在你和他争,正如俗语所说:‘过后还愿劳而无功。’抑强扶弱是东国人之常情,为与那个可恶的蟆六赌这口气,番作您的事情我们全乡承担了,负责养活您。你的手脚虽有残废,却不必担心。”经这个人一说,众人都赞同。立即一致议决款待番作夫妇。于是这些乡亲们为番作找到住宅。恰好在蟆六宅院前面有处不大旧的空房,就买下来让番作夫妇搬进去。同时又共同出钱买了些田地,称为番作田,供他们夫妇衣食之所需。这不仅是不忘旧主之恩和怜悯番作的薄命,而且也是想让可恶的蟆六夫妇好好自省。番作夫妇堪称是成语所说“刚毅木讷而近于仁”。番作在乡里们的帮助下,虽不富但亦无饥寒之苦。姓既被姐夫夺去,也不便再改姓大冢,仍叫犬冢,担任乡里总角儿童的习字老师,以报他们父母之恩。手束则教给乡里的女孩们絮棉花做衣服,很受乡里人的欢迎。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少人给他们送东西。〔此时是嘉吉三年,去年伏姬在安房出生,今年义成诞生。已见第一辑第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