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十五章 呓树。巢穴(第2/12页)

她邀请我坐上马车,马车在深夜的大街之上奔跑,街景向身后飞驰而去,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车厢颠簸,我握住她的手,她的脸庞挂着微笑,却一言不发。

“我们要去向哪里?”我打破沉默。

她并未直接作答,只是掏出袖珍丝绒袋,伸手抓出一枚青绿色豆子凑到我的鼻尖之下,“你闻一闻。”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气味。我摇了摇头。

“每一株植物,即便幼小如琉桑种子,亦拥有特殊的气味,它们成年之后的性格差异便在于此。”然后她又抓出一枚豆子,凑到我鼻尖下。

我嗅了嗅,再次摇头。

“你无法分辨它们之间的气味差异,没错吧?”她笑得神秘,“这样很好。”

忽然,颠簸停顿,我撩起窗帘,马车已停驻于一座古堡之前,古堡塔尖顶端竖立着一座燃烧的铁质十字花,圆月之下,燃屑纷扬。

她示意我跟随她。我们穿过古堡底层空旷而黑暗的底层大厅,途经七具铁王座与七具骷髅;穿过插着火炬的长长甬道,走廊两侧密布低矮的地牢气窗;穿过玻璃破碎的温室,那里,散发恶臭与腐朽气味的大王花肥硕懒散地席地盛开;穿过碎石小广场,干涸的井、倒塌的磨坊,一只蝽象倒毙在旁,它中空的躯壳显示已被食腐动物遗弃很久。最后,我们来到古堡高塔的底部入口,我抬头望了眼螺旋阶梯顶部的幽暗灯光,拾级而上。

“这种感觉…似故地重游。”我低声嘟囔。

“那只可能存于你的梦境。”若寒说得很坚定,“这里是教会的禁地,唯有获得我主的邀请,才可造访。”

旋梯陡峭,我们扶墙而上。旋梯很高,开始我尝试记下石阶的级数,但很快放弃。若寒身着石榴红曳地长裙,裙摆很长,我数次踩到它们,险些绊倒。那些石墙的缝隙,一朵朵紫色蔷薇嗅到人的气息,便盛开绽放,而我的衬衣则被隐藏在花瓣之下的茎刺割破。越往上走,野蔷薇的糜烂气息便愈渐强烈。我顺手摘下一朵紫蔷薇,喊住走在身前的若寒,她转身接过蔷薇,微笑着吻了我。

终于,我们登临旋梯的尽头。那里是一座陈旧的大厅,紫绸帷幔布满灰尘的气息,烛台上纷纷挂着臃肿的蜡;那里,所有人皆戴着黑布面具,只留出两只眼睛。角落里一架古钢琴的琴键起起伏伏,琴凳上却空无一人,人们在大厅中央跳着圆舞,伴随着诡秘的节拍,无人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我相信他们皆沉浸于欢愉之中,那裸露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忽然,墙角的座钟敲响了,人们纷纷停下舞步,摘下黑面具,朝我们颔首致意。一具木偶人从座钟底部飞快地窜出,钻进数名女士的长裙又钻出来,最后笨拙地滚到若寒的身前,向她递上一具小巧的黑铁皇冠。

若寒朝我俏皮笑笑,双手将皇冠戴上。随后我确信自己见识到了魔法:那具皇冠被戴上的瞬间,笑容从女孩青春的脸庞逝去,黑色的瞳孔在她眼睛里无限扩大,直至扩满整个眼眶;贵妇人发髻上的蔷薇花迅速枯萎,绅士礼服间的橙红领带渐变为死血暗红;烛火尽然熄灭,大厅四角亮起昏黄的电光;大厅两侧的落地彩玻璃窗发出撞击响声,混沌中依稀可辨蛾子们的轮廓;古钢琴的琴键停止了自动起伏,木偶人哆嗦着给自己拧上发条,径直溜进座钟底部的小门。

我预感什么即将发生,可是众人皆镇定而严肃。扇领贵妇人缓步朝若寒走去,手捧一片黑廓羽,羽片残破。当女孩的指尖触碰到它,那片廓羽立时从贵妇人的手中消失,在若寒背后缓慢伸展绽放,羽翼庞大羽梢腐朽。我想起了那幅绘在Vissis某面墙壁之上的巨大羽翼炭笔画,现实之中,果真有这般巨大的翅膀。而若寒似乎仍未意识到她背后生长出的异物,我想开口说话,可没有足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