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恍然发现(第6/8页)

“不是,”我拼命想说服他,“不是这样的,这跟睡眠不足没关系。”

“我们回去那里。”他理性地说。早晨的微风吹过来,他的黑色斗蓬飞卷住身体,这情景是如此寻常,但我觉得心都要碎了。那个村子里的那些人和这股单纯的早晨微风怎么可能存在同一个世界里?还有语气如此平静如常的切德?“那些人都只是普通人,小子,但他们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所以会有奇怪的举动。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熊杀死,之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瞪着眼睛喃喃自语,几乎完全不动,也不照顾自己。等那些人的生活重回正轨的时候,他们就会恢复的。”

“前面有人!”我警告他。我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只感觉到我新发现的这种知觉像蜘蛛网被牵动了一下一样。我们沿着路往前看去,看见一群衣衫褴褛、鱼贯前行的人,而我们正逐渐接近这群人的末尾。有些人牵着扛东西的牲口,有些人则推着或拉着他们载着脏兮兮家当的车子,他们回头看见骑在马上的我们,露出恐惧的神情,仿佛我们是从地底下冒出来,前来追赶他们的魔鬼。

“是‘麻脸人’!”队伍尾端的一个男人喊道,举起一只手指向我们。恐惧使他满是倦容的脸变得苍白,说话的声音都哑了。“传说成真了。”他警告着其他人,他们都害怕地停下脚步瞪着我们,“没有心的鬼魂占据了人的身体,在我们村子的残骸里走来走去,然后穿着黑斗蓬的麻脸人会把疾病带来给我们。我们的生活太安逸了,所以古老的众神要惩罚我们。我们富饶的生活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哦,真该死,我原本没有打算这样被人看见。”切德低声说。我看着他苍白的双手抓住缰绳,把枣红马调了个头。“跟着我走,小子。”他没有看向那个仍然伸着颤抖的手指指向我们的人。他的动作很慢,几乎像是懒洋洋地策马离开这条路,走上满是草丛的山坡。这种不带挑衅的温和的动作方式,博瑞屈也用过,用在面对提高警觉的马或狗的时候。他那匹疲倦的马不太甘愿地离开平坦的路面。而切德的目的地是山坡顶上的一处桦树林,我不解地看着他。“跟着我走,小子。”我迟疑着没跟上,他扭过头来命令我,“你想在路上被人丢石头吗?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

我小心地抽了一下缰绳,引导煤灰走到路边上,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前方那些恐慌的人一样。他们的情绪介于愤怒和恐惧之间,还留在原地徘徊不定。这种感觉就像是给一个干净清爽的日子抹上了一道黑红色的污渍。我看见一个女人弯下身,看见一个男人转身离开他的独轮手推车。

“他们要追来了!”我警告切德,尽管他们已经朝我们跑来。有些人手里握着石头,有些人拿着刚从树林里折下来的绿枝,他们每个人看来都很狼狈,都一副城里人不得不餐风露宿的模样。这些就是冶炼镇其他的村民,是那些没被劫匪抓去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在我双脚一夹马身、煤灰疲累地往前跑去的那一刹那间所醒悟到的。我们的马已经累坏了,因此尽管石头如冰雹般砸在我们身后的地面上,它们跑起来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是这些村民有休息够或者没那么害怕,他们轻易地就可以追上我们。但我想他们看到我们逃跑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脑袋里想个不停的是走在他们镇上的那些人,而不是奔逃的陌生人,不管这陌生人有多么不祥。

他们站在路上喊叫着,挥舞着手上的木棍,直到我们进入树林。切德带头走在前面,我也没有多问,任凭他带着我们走上一条与之前的路平行的小径,但这条路不会让那些离开冶炼镇的人看到我们。马匹又恢复了十分不情愿的沉重而缓慢步伐。谢天谢地,这些高低起伏的山丘和四散生长的树木让我们得以藏身,不被追逐者发现。当我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时,我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它。我们沉默地让马匹喝了水,从切德的袋子里努力倒出一点谷子给它们吃。我松开马具,用手抓起一把一把的草来擦它们脏兮兮、湿答答的毛皮,至于我们的食物则是冷溪水和出行携带的粗面包。我尽力把马匹打点好。切德则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打岔,但最后我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问了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