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一章 新的开始(第6/10页)

“嗯——”克鲁克先生满是细纹的脸上透露出他怀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那么,如果这些东西能派得上用场,你就尽管拿去用吧,我也不想这么扔掉那些工具。不过我得说,我还真用不上。”

我向克鲁克先生保证我会很开心地使用这些工具,而且如果他可以带我去看看这地区何处可以发现罕见植物,我会更加开心。他像只年迈的红隼倾着头、眼神犀利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决定相信我对植物的兴趣确实出自真心。我们约好次日清晨碰面,到当地的灌木丛走走。我知道弗兰克当天打算到因弗内斯当地的市政厅查一些史料,而我乐得有借口不陪他一起去。对我来说,这个记录和那个记录不都非常相似嘛。

没多久,弗兰克向牧师致意告别,我们便陪着贝尔德太太一起回去。我不太想提到门阶上的鸡血,但弗兰克可受不了这么沉默,热切地向贝尔德太太问起这个习俗的背景。

“我想这应该是很古老的习俗吧?”弗兰克边用手杖拂过路边的杂草边问道。

路边的藜草和五指草已经开花,我看到金雀花饱满的花苞,再过几个礼拜它们就会绽放了。

“噢,对啊。兰德尔先生,这习俗比任何人所知的都要老,甚至可以回溯到巨人时代。”贝尔德太太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步履轻快地走着。

“巨人?”我脱口问道。

“是啊,就是菲昂和他的勇士团。”

“盖尔人的民间传说,英雄,你知道的。这传说也许源自挪威,从这一带开始,沿着海岸到西边的地区,有许多习俗都受挪威影响,有些地名都还是挪威语,根本不是盖尔语。”弗兰克兴味盎然地说。

我翻了翻白眼,感觉他又要滔滔不绝了,不过贝尔德太太倒是亲切地微笑着鼓励他,说他讲得完全正确。她说自己曾到过北方,见过“兄弟岩”,那也来自挪威,不是吗?

“公元前五百年到一三〇〇年的这段时间,挪威人从北方航行至此有数百回之多。你知道,就是那些维京人,而且他们把自己的神话传说也带了过来。那里真是神话的国度,而这些东西似乎就在这里扎了根。”弗兰克眼神迷蒙地望向地平线的远方,仿佛在风起云涌间看到了龙形船。

这我相信。黄昏的暮光洒下,暴风雨将临。云层背后的骇人亮光透了出来,建筑物笼罩在这样的光线中,甚至这条路上全新的房子都古老、阴森得一如矗立在百英尺之外历经日晒雨淋的皮克特族巨石。这块巨石守卫着它标示出来的这个十字路口已有千年之久。

今晚似乎适合紧紧关好门窗,待在屋子里。弗兰克没有舒服地待在贝尔德太太的客厅欣赏珀斯港的幻灯片,他选择依约前去和班布里奇先生喝雪莉酒。班布里奇先生是对当地史料很感兴趣的律师。我还记得前次和他碰面的经验,因此决定留在家里和珀斯港做伴。

“尽可能在暴风雨开始前赶回来,还有,代我向班布里奇先生致意。”我吻了弗兰克,向他道别。

“嗯,当然,当然。”弗兰克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眼神。他耸起肩,穿上大衣,抓起门边架上的伞离开了。

我随后关上门,但没闩上,这样他回来时便可直接进门。我走回起居室,心中暗想弗兰克毫无疑问会假装自己没有妻子,而班布里奇先生会乐得跟他合演这场戏。不过,这我就不能怪他了。

我们昨天下午登门拜访班布里奇先生,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我表现得娴静有礼,聪明又谦逊,而且打扮朴素,梳洗整齐——完全就是完美的教授夫人该有的形象,直到茶送上来的那一刻。

我翻过右手掌,可怜兮兮地细细看着横过四根手指根部的大水疱,但这毕竟不是我的错,谁叫班布里奇先生这位鳏夫选了便宜的锡茶壶来泡茶,而不是适当的陶壶。但那也不是律师先生的错,他试着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央求我倒茶。更不是壶把的错,这壶把上的布已经磨得见底,让我在执起茶壶时直接碰到滚烫的壶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