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夜里十点,我回到了朱皮特酒店。乔斯好不容易才能送我走,路易斯要求跟我们一起去。尽管他三次被安顿去睡觉。但他拒绝,温柔而坚定。

到了酒店,我拿到了里弗索普太太寄来的一封短信。在信里,她仁慈地同意帮我脱离我的不幸——她这样措辞的——假如你立即就把它融化了的话。她指示我去拜访乔斯·开普兰,高彼得门大街的一位布商。她还要求我继续跟她通信,允许我在方便的时候再次去巴斯拜访她。我一边折起信一边笑了。

我跟门房打了招呼,请他送一碟三明治到房间里来。我为此感到不安,因为我了解,富人深夜一时性起,对在厨房忙碌了一天的仆人来说就是沮丧的最后一击。我愿意自己去拿,但那自然是不行的。我还发现:在完成了追踪、获得了自由、当了姨妈之后,我很想好好吃一顿。

我坐在桌前,不等换下衣裙,就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的三明治,一边迫不及待地看着信。这封信有很多页,我感到很高兴。我至少有一百万个问题。

我的宝贝艾美:

这无疑是我给你写的最长的一封信。我发现自己几乎不知从何说起了。这将是我的最后一封信——这个想法让我心碎。这种想法可真够愚蠢的,我感觉好像是此刻就在跟你永别,其实明天我们还会再见面呢。看来,我跟你保留了太多秘密。我的信是唯一能让我打破沉默的东西。一旦写了出来,我今生在你面前再没有什么秘密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跟你吐露秘密而生我的气了?我不敢跟你提路易斯。但我一而再地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也一样想知道。我怕被人偷听到。而且,我可以确定,我父母会不惜一切代价从你那里了解关于我的事情。我就把它置于一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就是我做的选择。

终于,我可以自由地写信了。乔斯会用他的生命替我守卫这封信。我知道。如果你正在读它,那也就是说,你已经完成了追踪,你将知道我全部的故事。某个夜里,我独自一人在屋里,我可以把自己完全对你坦白了,填补上那些空白。然后我担心它在被寄出之前,就会被人给发现了,但我还是会像写前几封信那样,把它写下来。

我给你写信,最亲爱的,在这夜里给你写最后一封信。我把这些秘密放到枕头下,沉沉睡去,一早,我会亲自到邮局去投递它。虽然天气不好,虽然我感觉很难受。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力量在迅速减少,我必须在我彻底失去能力之前完成这封信。这信不会在维纳威的权势下多待一分钟,我看着它被放入女邮政局长佩内洛普·兰伯特小姐的手里,我亲眼看着它!

我放下信,记起了另一段好笑的时光。把信交给佩内洛普这件事,类似于把信放进一个拱形物品里,锁上它,再把它扔进海里,最后把钥匙熔化掉。我们有什么要邮寄的东西就自己去邮局,尽管让仆人去做这件事轻而易举,但我们去邮局只是为了高兴,为了数一数她有多少次能够在那种情形下把自己骄傲地称为“女邮政局长佩内洛普·兰伯特小姐”。

生活里充满了丰富的小细节和无数的邂逅。失去了奥芮莉亚,我就失去了能够跟我分享我全部人生历史的人。我想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告诉亨利。我想也许他能理解。我想他也许愿意听一听。

如果你在读这封信,你就已经见到了路易斯。艾美,他是我的儿子!当然,他现在不是我的儿子了,他是乔斯和埃尔斯佩思的儿子,但是,我仍然情不自禁地想:他是我的儿子。

此刻(我是说我写信的此刻),他差不多一岁了。他会爬,会咿呀学语了,会轻声地笑了,但是我心中还只记得他在襁褓中的样子。跟我们两个一样,他也是在冬天出生的,出生于十一月,在这个有着灰色天空、冬雨和光秃秃的树枝的季节。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算数能力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