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得越远就离我越近 读《温迪嬷嬷的大旅行》

“大旅行”是18世纪后半期风行于欧洲贵族子弟间的活动。他们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随同家庭教师游历整个欧洲。这不仅是开阔视野、强健身心的旅行,也是对阅读的印证。“大旅行”可能会持续好几年,在一些对西方文明的起源和进程有着重要意义的城市,如雅典、佛罗伦萨,他们居留的时间往往会长久一些。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通常被视为是国家未来的领导者,了解自己的文化对他们来说自然非常重要。

“大旅行”的说法由此而来,而这样的旅行当然不仅限于那些贵族子弟。英国的温迪嬷嬷尽管明确自己“已选立了要静静的在祈祷中感受独自生活的欢乐,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当时机成熟,她还是欣然从行。在罗马、维也纳、普拉多……温迪嬷嬷醉心于绘画艺术。那些令她心醉的一切是如此美好。她的旅行因而更像是一场纯粹的精神之旅。她满怀期待地说道:“对每一个人来说,我希望这一天会像黎明一样到来,即他们都能够拥有自己的大历程和大旅行,去分享这个世界的无数成果。艺术家为我们所提供的观看,打开现实景象的能力,它正在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之中。对我来说,最大的回报说是,通过我的尽管是挂一漏万的努力,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地获得他们自己的艺术鉴赏力。”

温迪嬷嬷的评语来自自身的体悟,朴素,柔和而美好。她在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前说:“维纳斯赤裸着来,这是整个故事中最悲伤的地方,她不允许赤裸着站到这块土地上。等待她的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晶亮的卵石在水里闪着光。弗洛拉给她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因为我们的世界还不足以强大到接受赤裸的美。当维纳斯来到我们的世界,我们都须用一件精美的外衣将她遮住,把她的光彩完全藏盖起来。维纳斯是爱和美之神,这是人类最为深刻的两种真实。艾略特曾写道,人类不能承受太多的真实。赤裸的爱和朴素的美对我们来说太多了。我们在深层的意义上受到质疑。波提切利看到,我们暂还不准备面对它。”我实在不忍打断这段美好的评语,这是一种直抵内心的注视。温迪嬷嬷仿佛在内心深处,在血液,在每个纤细微妙的感觉中都张开了眼睛。她洞见了天上的美好,同时也洞见了虚无和我们身受束缚的现实。

在米开朗琪罗的《哀悼》前,她说道:“我相信米开朗琪罗只是要表现圣母玛利亚失去她神授的儿子的悲痛,但是他超越了一般的解释。玛利亚召唤着我们,不是用她的完全俯向基督的眼睛,而是用她刚刚伸出的优雅的手,告诉我们没有爱人,没有另一半的生活是多么没有意义。她无声的召唤是一次庄重的邀请,邀请我们成为一个完全的人。”温迪嬷嬷对美的敏锐和洞察让我感到她的声音简直就是从天国的花园中传下来的。每张伟大的作品里都有一个觉醒着的魂魄。我们因为心灵的僵化而漠然视之。因而它们在我们眼里就只是一幅幅色光影的美妙聚集,从中我们看不见自身,看不见远逝的一切,无法止息的企盼、静默的感激、祈祷和泪水、正在下沉的土地和罪人、微笑着的月亮和天使。

纪伯伦说:“在那岁月,我见到天使正透过一位美女的眼帘注视着我。在那岁月,我见到地狱恶魔在一个罪人的心中喧嚣奔突。谁未在生活的美好和丑恶中见到天使和恶魔,那他的心将永远远离知识,缺乏感情。”同样,我们从这些作品前经过如同经历一次孤独冷漠的生活,远离知识,缺乏感情。温迪嬷嬷的注视和体语温润柔和,直抵内心,就像是温婉的小灯和窗户,将孤船推送回岸的微微海风。她亲切地指出画中美好的所在。沉静,沉静地聆听,我们便能以心灵、渴望、欣喜,而非眼睛,洞见到那些流转不息的魂魄,与它们在永远流逝的时间中相遇。这些伟大的作品,也因此向我们敞开了它自身掘之不尽的美好与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