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日记中的爱国者(第2/8页)

7月20日以后的局势,开始密锣紧鼓。21日,桂系人物联名拥护蒋委员长庐山谈话;22日,日本机械化部队秘密开进华北;23日,上海日侨回国,中共宣言支持蒋委员长庐山谈话;24日,上海日军借口有人失踪,布岗闸北;25日,蒋委员长接见美国大使,告诉他“东亚局势已入最后关头”;26日,北方将士佟麟阁等一千六百人战死。27日,胡适在日记里写道:

精卫先生约第二期谈话会的一部分人聚餐,在聚餐之前有两点钟的谈话,我亦在被邀之列,今天谈的是对日外交问题。精卫宣读中央寄来的一个长文件,叙述二十四年(1935)5月至7月9日的几次军事谅解——即所谓“何梅协定”的历史。我极力劝他请中央发表此件。

华北消息大恶。

消息大恶的情形是:日本已经攻占了张家口,并且轰炸廊坊。天津日本领事向宋哲元将军致最后通牒,要求国军撤退。

28日,胡适日记续写:

早起下山。

在九江遇着陈布雷(上山)及张岳军、曾仲鸣、顾一樵(上山),谈时局。

今日消息骤变。宋哲元态度忽变,通电抗敌。

是日北方传来消息更奇怪,我军夺回丰台、廊坊、通县。傍晚南京人民有放鞭炮庆祝战捷的!

到了29日,才知道真相是:

早起始知北京事骤变,宋哲元全部退出,北平事交给张自忠维持。昨日南、北、西苑俱惨败!

到美国大使馆赴Johnson约谈。

到华寅生家吃午饭,见着Michon。

下午美大使馆参赞Peck来。

友人来谈者甚多。

与慰慈、驭万、蒋、梅诸位到Galfclub小坐,到老万全吃饭。

这一天,北方将士赵登禹等战死。日本兵舰炮轰塘沽,并用飞机和大炮,摧毁了南开大学。南开大学的被毁,象征了日本向中国文化界点名宣战。

傅斯年要绝交

胡适南来参加庐山谈话会,他的心情,是未尝不主战的。七七以后第五天,他在《独立评论》的“编辑后记”里,表示对“卢案”的意见:

此事开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不得而知。在此际我们只愿表明我们的态度与决心:我们必须抵抗,如地方当局所表示,敌方再不速停射击,我们唯有准备大牺牲!并且我希望无论作战与交涉,全要听命于中央!

再过了六天,7月18号,他在“编辑后记”里进一步重申:

卢沟桥事件很少可以无条件地当为地方事件解决的可能,我们须有大规模的准备。这次我们不能有所割让,如此则又回到两年前的局面了,那还了得!

看了胡适这种“必须抵抗”“不能有所割让”的言论,我们若比照他几年来的“不主战”态度,发现颇有研究的价值。

胡适为人,理智而冷静,温源宁在《文人画像》里描绘:“在他呵呵的笑声中,及他坦白的眼光中,我们看不见他的灵魂深处。他不像志摩,不会有沉痛的悲哀与热狂的情绪。”胡适这种性格,远在他青年留美时候,就定型了。他那时候,就提倡“理智的爱国主义”。日本在1915年,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的时候,留美学生就纷纷主战,“对日作战!必要的话,就战至亡国灭种!”胡适忍不住站出来,劝告这些未经深思熟虑的隔海主战派。他说:“你们说中国有‘百万雄师’,百万雄师在哪儿?中国能战的部队只有十二万,装备还不行,海军只有一条排水量四千三百吨的三级巡洋舰,拿什么同日本打?打仗要讲实力,用只手挽狂澜,算不得勇敢:以卵击石,更不算英雄,若有人真要逞一时之快,把国家带到比利时亡国的覆辙,这种人,不但错爱了国,并且还是中华民族的罪人。”

胡适的理智的爱国主义,在当时被朋友臭骂,骂做“汉奸”。但胡适是“哪有先生不说话”的,他在举国滔滔的时候独持异议,并且冷静地苦口婆心地表达出异议,不论内容对不对,基本上,却是一种心智真诚,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