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在遗忘中生存(第4/7页)

我看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在父亲身下变得扭曲,我肯定他正在强暴的那个人是我,但是我又觉得不是我。将这次强暴看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可以让我觉得更平静、更安宁,我听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事情。父亲从我的脸上看出来我已经不在那里了,这让他以更粗暴的方式强奸我,仿佛这样的粗暴可以让我回来,但那时的我已经飘远了。

这是我无意识情况下的保护反应,我的大脑本能地将这些恐惧与混乱分解。生活太过苦痛,那时的我已经接受分裂所带来的舒适和麻木。

一切结束后,我的父母都离开了房间。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我正在流血。我轻轻地啜泣,我不想让父亲听到我的哭声,但是又希望母亲会听见并且回来。母亲明明看见他对我做了什么,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帮助我?为什么她没有说爱我?我想让她拥抱我、安抚我。父亲狠狠地伤害了我,但是我却要独自面对这一切,我很失望,甚至感到深深的绝望。我慢慢地站起来,没有痛苦,也感觉不到害怕。我走进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想着必须在父亲回来之前打扫干净。我用抹布擦掉地板上的血渍和精液,擦干净后,我回到洗手间洗澡,又把弄脏的床单放进洗衣机里,我要让一切看上去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清理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行为。我记得有一次被父亲暴打后,我没有整理干净,他冲进房间把我从床上拖下来,用皮带狠狠地抽打我,因为他觉得房间很乱。把一切变得井然有序让我有种可以控制这场混乱的感觉,这让我觉得舒服,可以安抚我的悲伤。

那个晚上,我悄悄地穿过哥哥们的房间,他们正躲在毯子下面,生怕父亲把他们叫醒再揍一顿。我穿过门帘,绝望地看了一眼相框中张开双臂的耶稣。害怕父亲尾随而来再次伤害我,我小心翼翼地爬进床底下,躲在一个收藏照片的箱子后面。我把自己的膝盖抱在胸前,后背紧贴墙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果父亲想要抓我出去,恐怕需要费不少力气。

我觉得疲惫、寒冷又绝望,大脑一片混乱。我并不想整理自己的想法,任由它们随意流动,这些混乱的想法可以让我的大脑稍微放松一下。我的眼睛来回转动着,眼皮愈发沉重,我已经无法睁开双眼。

我现在才明白,那时睡在床底下的我正处于分裂状态。我的大脑将那天所经历的伤痛放进不同的房间里,一旦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的思绪就会停滞。一个房间存储着“父亲强暴了我”这个信息;另一个房间存储着身体的疼痛;一个房间存储着父亲的脸、母亲的脸和当时的恐惧;另一个房间存储着我的愤怒;还有一个房间存储着父亲伤害了我这个事实,还有他所说的话“你是一个坏女孩,这都是你的错。上帝会谴责你,你会下地狱的。所有的人都会看见你有多坏”。很多年的时间里我总是想起这些话,我害怕自己是个坏女孩,害怕下地狱,害怕自己不可爱。

那天晚上并不是我第一次被伤害,我的整个人生已经承载了太多来自家庭暴力的伤害,以致我已经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拥有完整的意识。没有受到精神创伤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们的意识是完整的,随意想一下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但是我的意识以复杂的形式被分解开来,我在意识正中心的房间里,那里有许多锁着的神秘的门,每个门都可以通往中心的房间。这些门后有许多密室,甚至连接着更多的房间。我一次又一次地被家暴,这些房间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有越来越多细节:那里出现了可怕的窗子或者黑色的帘子,墙上挂着壁画。随着我痛苦的记忆越来越多,这些房间变成了不同的个体,有自己的身份、性格、愿望和恐惧。我对自己大脑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到害怕,我更害怕家里正在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