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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次就说到这儿吧,阿里耶?”

父亲懂了,就此打住,大家开始各谈各的,直到吃完晚饭。表哥伊戈尔问他能否带表弟埃弗莱姆去附近的海滩。几分钟以后,我也不想再待在大人堆里了,便离开哈姆泽格餐馆,找海滩去了。

但是,谁想得到母亲竟突然决定带我们出去吃午饭?我们已经习惯看她夜以继日地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就在几天前,我把床让给她,逃避她的默默无语,和父亲睡到双人床上。她身穿海军蓝套头衫和浅色裙子,后带接缝的尼龙长袜,高跟鞋,显得既漂亮,又文雅,陌生男人转过身来直看她。走路时,她一只胳膊挎着雨衣,另一只胳膊挎着我。

“你今天做我的卡瓦莱尔。”

她好像继承了父亲平时所承担的角色,补充说:

“卡瓦莱尔就是骑士,卡瓦在法文中是马的意思,卡瓦莱尔指骑马人或者骑士。”

接着又说:

“有许多女人对专横跋扈的男人感兴趣,犹如飞蛾扑火;也有一些女人,她们需要的不是英雄,甚至不需要性格暴躁的恋人,而是需要一个朋友。你长大后要记住:远离酷爱暴戾人士的女人,努力寻找把男人当作朋友的人,她们需要朋友不是因为自己觉得空虚,而是愿意让你充实。记住,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比爱情更为宝贵珍奇,与友情相比,爱情确实相当粗俗,甚至拙劣。友情也包括适度的感受、关心体贴、慷慨大方,以及精心调适出的适度。”

“好。”我说,因为我不想让她再说与我无关的东西,想让她说点别的。我们几个星期没说话了,浪费了只有我俩一起的走路时间岂不可惜。当我们快到城市中心时,她再次挽住我的胳膊,笑了一下,突然问道:

“你会对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说什么?”

没等我回答,她又伤心地调侃,或者说不是调侃,而是把伤心隐藏在微笑里,我虽然看不到,但从她说的话音里可以听出来:

“有朝一日,当你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后,我非常希望你不要以我和你父亲作为婚姻生活的榜样。”

这些话,不是我根据记忆而进行的再创造,如同我前面写她讲爱情与友情那样(十二个句子之前),因为,不要以我父母的婚姻为榜样这一请求,我确实记得清清楚楚,字字句句。我还清楚记得她微笑说话时的声音。我们在乔治王大街,母亲和我,手挽着手经过塔里塔库米楼,在去往塔拉桑塔楼的路上,要把上班的父亲叫走。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一阵冷风夹杂着抽人的雨点从西面袭来。它非常强劲,行人收起雨伞,免得把伞吹得翻转过来。我们甚至都没有打开雨伞。我和妈妈手挽着手在雨中行走,走过当时是议会临时办公场所的塔里塔库米楼,而后经过哈马阿洛特大楼。那是1952年1月的第一周。在她去世前五天,或者四天。

雨越下越大,妈妈的声音里仍旧带着近乎调侃的口气:

“我们到咖啡馆喝点咖啡吗?我们的爸爸又跑不了。”

我们在一家德裔犹太人开的咖啡馆里坐了约莫半个小时,等雨停下来。咖啡馆坐落在热哈维亚入口,在JNF大街,对面是犹太代办处大楼,总理办公室那时也在那里。与此同时,妈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粉饼盒、一把梳子,梳头补妆。我的感情颇为复杂:为她的容颜自豪,为她身体好转快乐,并且有责任保护她免遭某种阴影的伤害,我只是通过猜测知道存在着阴影。实际上,我不是猜测,而只是似是而非,在我皮肤上感受到些微莫名其妙的不安。孩子有时就是这样,捕捉到,又没有真正捕捉到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意识到这种东西,莫名其妙地感到惊恐:

“你没事吧,妈妈?”

她自己点了味道浓烈的清咖啡,给我点了牛奶咖啡,纵然从来也不允许我喝咖啡,说是少儿不宜喝咖啡,还给我点了巧克力冰激凌,纵然我们都清楚地知道冰激凌会让你嗓子疼,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而且就要吃午饭了。责任感驱使我只吃了两三勺冰激凌,便问妈妈她坐在这里冷不冷,她觉不觉得累,或者是头晕。毕竟,她大病初愈。妈妈,你上厕所时小心点,那里黑,有两级台阶。骄傲、热诚与理解充盈了我的心房,仿佛只要我们二人坐在罗什热哈维亚咖啡馆,她的角色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需要一位慷慨帮助的朋友,而我则是她的骑士,或者也许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