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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前一星期左右,身体突然大见好转。新大夫开的新安眠药一夜之间产生奇效。她晚上吃两片,七点半钟便在我床上,那时已经成了她的床,和衣睡去,大约睡了二十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她才起床,洗澡,喝些茶,一定是又吃了一两片安眠药,因为她在七点半又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当父亲起床,刮脸,榨了两杯新鲜橙汁,将其温热时,母亲也起床了,穿上家常便服,系上围裙,梳头,给我们二人做了顿真正的早餐,就像她没生病之前,两面煎得焦黄的鸡蛋、蔬菜色拉、酸奶、面包片,妈妈切的面包片比爸爸切的薄多了,她含情脉脉地称父亲切的面包片为“木板”。

于是,我们又一次在早上七点,围坐在铺着花台布的餐桌旁的柳条凳上,妈妈给我们讲故事:在她的故乡罗夫诺,有个皮货富商,是温文尔雅的犹太人,遥远的巴黎和罗马都有买主来拜访他,因为他有一种举世罕见的银狐皮,在月夜里会像严霜一样闪闪发光。有一天,皮货商发誓不再吃肉,成了素食主义者。他把整个生意,包括所有分店,交给岳父和合伙人掌管。过了一段时间,他在森林里给自己造了一间小茅屋,住到了那里,因为他的猎人以他的名义捕杀了数千只狐狸,他为此感到抱歉。最后,这个人消失了,再也没有露面。她说,我和姐妹们想吓唬对方时,习惯于摸黑躺在地上,轮流讲述以前那个皮货富商,如今一丝不挂在森林中漫步,也许患了狂犬病,在下层灌木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狐鸣,倘若有人倒霉,在森林里碰到狐人,会立刻吓白了头发。

我父亲对此类故事嗤之以鼻,他做了一个鬼脸,说:

“对不起,那有什么意义呀!一个讽喻?一种迷信想法?还是某种不着边际的话?”但是,看到母亲好多了,他非常高兴,轻轻地挥挥手:

“没什么。”

母亲催促我们,以便父亲上班不要迟到,我不要误了上学。在门口,当父亲套上他的高筒橡皮套鞋,我穿自己的橡胶靴时,我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嗥,吓得他跳起来,浑身发抖,当缓过劲儿来后,他要打我,母亲出面干预,把我的头贴在她的胸脯上,使我们二人都平静下来,说:“都是因为我,对不起。”那是她最后一次拥抱我。

我们大约七点半钟离开家,父亲和我没说一句话,他仍然因为我学狐狸大叫而生我的气。在家门口,他转身向左去往塔拉桑塔楼,我转身向右去往塔赫凯莫尼学校。

放学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打扮停当,身穿双排扣的浅色裙子和海军蓝套衫,显得漂亮而女孩子气。她脸色也很好,仿佛几个月的疾病一下子全然消失。她让我放下书包,穿上外套,她自己也穿上外套,并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们今天不在家里吃饭。我决定带我一生中的两个男人到饭馆吃午饭。你父亲对此还一无所知呢,我们给他个惊喜好吗?我们在城里走走,然后去塔拉桑塔楼,动手把他拉出来,就像从沾满灰尘的书堆里拖出一个瞎扑腾的书虫,而后我们到什么地方吃饭去,我甚至没打算告诉你,给你也留点悬念。”

母亲在我眼里成了陌生人。她说话的声音不同寻常,庄严而高亢,宛如在学校上演的剧目中扮演角色。当她说“我们出去走走”时,声音中充满了光明与温暖,但是说“瞎扑腾的书虫”和“沾满灰尘的书”时,声音却有点颤抖,那声音让我感到一种模糊的恐惧,但即刻便被惊喜、被母亲的快乐、被她回到我们当中的喜悦所带来的欢快替代。

我父母基本上不到外面吃饭,尽管我们经常和他们的朋友在雅法路或乔治王路的咖啡馆里会面。

1950年,也许1951年,有一次我们三人在特拉维夫和姨妈们相聚,在最后一天,也就是回耶路撒冷的头天,父亲难得宣布自己那天做东,邀请大家,我母亲的两姐妹和她们令人尊敬的丈夫以及她们的独生儿子,去沙洛姆阿雷哈伊姆大街拐角、本—耶胡达大街上的哈姆泽格餐馆吃饭。他们给我们九人安排了一张桌子,父亲坐在上座,我两个姨妈的中间,又给我们排了座次,三姐妹都没挨着自己的丈夫坐,我们小孩谁也没坐在父母当中,仿佛决意彻底洗牌。茨维姨父和布玛姨父有点疑惑,因为他们不知道他最终要干什么,他们坚决不肯和他一起喝啤酒,因为他们不习惯喝酒。他们决定不讲话,让父亲在舞台上大显身手。父亲显然觉得,最紧迫最激动人心的话题肯定是在朱迪亚沙漠里发现的死海古卷。于是乎,他发表了一通详尽的演说,从上汤到上主食,他一直讲述在库姆兰附近的山洞里发现这些古卷意义重大,很可能在沙漠沟壑里,越来越多埋藏在地下的无价之宝在等待发掘。终于,坐在茨维和布玛姨父中间的母亲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