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11页)

我说了声,“再见了,卡利古拉。”

“再见,再也别见了,你这冒牌货。”西亚说。我们俩都因希望破灭、美梦成空几乎淌下眼泪。防护手套和头罩久久地扔在角落里,渐渐地被人遗忘。

一连几个星期,西亚一直陪伴着我,照料守护着我。越来越明显的是,尽管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心神不定,但也见不到其他的表情。我的身体已渐渐开始复原,我不愿她为了我整天守在我的身边,要是她一直这样毫无表情的话。我们曾为做出牺牲的问题发生过争论;她不想把我一个人撂下,我则一再坚持要她出去活动活动,不过我不愿让她像上次那样去抓蛇。可是有人对她送消息说某地出现一些红、绿蝰蛇后,虽然她神情上没有流露出来,依旧坐在那儿,耐心地陪伴着我这个遭受失败、头裹绷带、躺在床上又聋又瘦的人,可心里却一直在想怎样抓到那些蛇。我知道她已经闲厌腻了,急着需要行动。

开始的时候,她听我的话,只是去狩猎一些野猪之类的野兽,但后来就用麻袋从山里装蛇回来了。因为这对她有好处,我也就没有对此多加计较,我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在日益变好。我只是关照她千万不要独自一人出猎,极力劝她找朋友陪着一起去,不要只是杰辛托一人同行。镇上本有一批爱打猎的人,因而有时候医生和她一起去,有时候由年轻的塔拉维勒陪着。

于是我便独自一人头裹绷带、身穿睡袍在别墅里到处走动,在花园里散步,在门廊里看蛇,它们在干草中盘绕吐信——我则对之冷眼相加。我觉得,这与其说是因为恐惧心理,不如说是出于敌对情绪。不管怎么说,我毕竟驯服过一只鹰,跟野生动物打过一番交道,说自己有点胆量,并不为过。我没有必要一直披着大胆无畏的外衣,或者是装出爱怜一切动物的姿态。蛇有一种蛇味,像烂芒果和腐干草的气味,跟我们捕获大蜥蜴那个地方的气味一样。

在我不太焦躁不安的时候,我便坐在一张牛皮椅上,阅读那本论述乌托邦的书。我的痢疾还没有痊愈,早上常常感到腹痛如绞,弄得我不得不赶紧跑进厕所——卡利古拉的老窝。我让厕所的门敞开着,全镇的景色历历在目。现在已是晚秋,最热的日子已经过去,景色美不胜收。这儿并没有真正的四季之分,只是严酷气候的阴影月月相异而已,不论是从北往南,还是从南往北。每天都是碧空如洗,天宇的威力顺利地落在青苔斑斑的瓦片上。这种蓝天之美给了我很大补偿,就像我心情好时读那本书对我的作用一样。要不,我便无所事事地凄然踽踽独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由于双腮塌陷,我的颧骨显得更大,两只眼睛有点睡眼蒙眬,这是因为心神不定,要是它们张得大些,这种心情就会流露出来。我的嘴的两侧,还蓄起了印第安人那种英俊的小胡子。

西亚喝完咖啡,要我多加保重,然后戴上她那顶有铜眼孔的宽边帽,出门朝马走去。我通常都到门口看着她上马。她那十分自信的身躯,坐在马上显得有点沉重。她已不再问我是否要她留下陪我,只是劝我下午出去散散步。我答应我会尽量那么做。

莫尔顿和伊基前来看我。莫尔顿说:“博林,你的样子看起来够戗。”因此,我为自己的状况更感伤心,情绪坏透了,心里觉得尽是不祥之兆。

奥立弗的女朋友斯泰拉,当我隔着花园的墙头跟她谈话时,她也有同感,说我的气色不太好。我发现她好像也满脸阴云。这些日子,我喝了不少龙舌兰酒掺柠檬水,我邀她过来同饮,她婉言谢绝了。她深表遗憾地说:“我真希望能如愿。也许有一天我会过来。我也很想跟你谈谈。可是你知道,我们可能要搬出卡洛斯五世大饭店了。”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打听原因,瘦削的奥立弗便跨过花坛,他那马似的脚踝上露出扎着吊袜带的丝袜,他那张通红的小嘴上挂着愠意。他把她从墙边带走,连个招呼也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