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11页)

西亚对它怒不可遏,满脸涨得通红。她大叫道:“抓住它!把它干掉!”可是,鹰一听到她的叫声,却像往常一样飞回来取食了。由于它已朝她飞来,她只好伸出手臂让它降落。可是她气坏了。“哼,这该死的胆小鬼!我们不能让它被那么一只小蜥蜴就吓跑了。我们该怎么办?奥吉,别为这事咧嘴傻笑了!”

“我没有笑。西亚,是太阳晒得我眯上了眼睛。”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去把蜥蜴拾起来,叫卡利古拉再回去。那可怜的东西已经快死了。”

“杰辛托,去把那只蜥蜴砸死。”西亚说。

那孩子高高兴兴地光着脚从棚屋里跑出来,用石头砸那动物的头。我把砸死的蜥蜴放在我的防护手套上,卡利古拉没有拒绝飞过来,可是它不肯吃那蜥蜴。它只是叼着它猛晃了几下,接着就把它甩到地上。我再次把那满身尘土的死蜥蜴递到它的嘴边,它还是如法炮制。

“哼,这该死的东西!快把它弄走,别让我见到它!”

“哎,西亚,等等,”我说,“它以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事。”

“等等?它从蛋壳里出来也只有一次。它得出多少次呀?它应该有这种本能。我真想拧断它的脖子。要是一只小蜥蜴咬了它一口就这样,那它怎么能跟大蜥蜴斗呀!”

“可要是你受了伤,你会怎么样?”

不过,我这又在滥用人情了,她直摇头。她认为,凶残的本性是不应该像这样的。

我把鹰放回到水箱上,渐渐地我使西亚的心平静下来。我说,“你已经把这只鹰训练得很不错了。你决不会失败。我们一定能成功的,绝对没有问题。总之,它不一定得像它的长相那样凶狠。它毕竟还是只幼鹰。”

到了下午,她的怒气终于消了,第一次提议去教堂广场的欢乐酒吧喝一杯。每当她对卡利古拉生气,我就有点觉得我跟它一起挨骂似的。

尽管如此,当我们进屋去换衣服,准备星期天下午去教堂广场,西亚显得特别恩爱。她脱掉衣服,外衣质地粗陋,内衣是丝绸的。当我在酷热的阴凉处,光着上身坐在五光十色的瓷砖上脱靴子时,她浑身一丝不挂,嘴里叼着一支烟卷,异样地望着我出神。我走过去把头埋在她的胸脯间。可是我心里清楚,我们虽然都在相爱,但各自的目的有所不同。她的用意在于行动,爱使你为行动做好准备,然后使你获得自由。这正巧跟卡利古拉有关。它对她的作用正是如此。可是,她现在怀疑它只爱送到嘴边的肉,而不喜欢自己去猎食。她也许对我也产生了同样的疑虑,不知我能否从爱进而采取行动,做必要做的事。

我们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她穿上那件饰有花边的短上衣,看上去那么温柔。她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背上。她挽住我的胳臂,不是因为走在这高低不平的鹅卵石上她需要扶持,而是为了保持亲近。在果树的绿阴下,她看起来完全像当年在圣乔市的秋千上一样,是个妙龄少女。

由于芬彻尔家拥有阿卡特拉的这幢房子多年,镇上有许多人都认识西亚。不过在欢乐酒吧,我们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她不想有人同坐。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断过来跟她打招呼,问候她的妹妹、叔叔、婶婶,还有史密狄,对我当然也草草看了一眼。其中很多人都留下不走了,西亚则继续挽着我的胳臂。

在我这个芝加哥人看来,这些人大都显得相当古怪。西亚不时向我说明他们是什么人,从事什么职业,但我并没有全都听清。那位上了年纪的秃顶德国人以前是位舞蹈家,这边这位是个珠宝商,那位金发女人是他的妻子,是堪萨斯州人;这位年逾五旬的女人是位画家,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像个牛仔,或者说是个里诺牛仔;现在过来的是位有钱的漂亮女人,曾经是选美女王。有个女人在卖弄学问,说得天花乱坠;她好像颇为严厉地望着我;起初我想,这是因为我取代了史密狄的位子。她的名字叫奈蒂·基尔戈。后来发现她完全不坏,只是有时看起来神情急躁,有点爱酗酒。她对史密狄根本不关心。我以前也曾结交过一些性情乖僻的人,但他们谁也没有使之成为终生的特点。这个镇上的外国侨民颇像纽约的格林尼治村,或巴黎的蒙帕纳斯[7],以及十来个国家的类似的地方。在座的还有个波兰流亡分子,有个蓄小胡子的奥地利人,还有奈蒂·基尔戈;还有两位来自纽约的作家,一个叫威利·莫尔顿,另一个是他的朋友,大家只叫他伊基;还有个年轻的墨西哥人塔拉维勒,他的父亲开了一家出租汽车行,还出租马匹。坐在伊基旁边的男人碰巧竟是伊基第一个妻子的第二个丈夫,名叫吉普森,是一位非洲探险家的孙子。是啊,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事,所以我也就姑且处之。刚从床上起来的西亚和我,紧挨着并排坐在一起。这是一种古怪的消遣方式,我并不觉得有多少趣味。欢乐酒吧养在笼子里的蜜熊倒让我感到有趣,我喂它吃土豆片。这只大眼睛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