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11页)

现在,鹰已经听熟了西亚的声音和我的声音,一听到我们叫它,它就会抛开诱饵,飞来我们手中取食。让它见识或捕猎蜥蜴的时候到了。活的蜥蜴很难办,它们总是逃之夭夭,而且个头还那么小。死的蜥蜴又不合西亚的心意。她对杰辛托弄来的那些也觉得伤脑筋。她主张用乙醚把个头较大的那些稍微麻醉一下,好让它们跑得慢一点。我很喜欢这些蜥蜴,其中有些很快就变得驯服了。你用手指轻轻抚摩它们的小脑袋,它们就对你充满感情,会爬到你的袖子上或者是肩膀上,还会钻进你的头发中。晚上,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常常会望着它们出神,它们聚集在诱虫灯附近,喉头一鼓一鼓的,据说它们的舌头有听觉。一想到栖息在厕所水箱上那只凶禽的重量,它的利爪和喙子,我打心眼里希望别去碰它们。在这件事情上,西亚对我既觉得好笑,又作了尖锐批评。她指责我对这些金色的许珀里翁[5]的后代怀有同情之心时,既令我发笑,也使我不安。并不是她对这事就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

她说,“哎,你这个疯子!你把人的感情跟别的混在一起了,简直像个野蛮人。把你的这种傻感情留给自己吧,那些蜥蜴根本用不着这一套。要是它们的感情跟你一样,它们就不会是蜥蜴了。它们太笨,所以很快就会绝种。你看好了,要是你死了躺在地上,小蜥蜴就会从你张开的嘴里爬进去捕捉甲虫,就像你是一段木头一样。”

“卡利古拉也会吃我。”

“有可能。”

“那你会把我埋掉吗?”

“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当然会了。难道你不会这样待我吗?”

她不像露西·麦格纳斯,从来不叫我丈夫,或以其他任何家属名词相称。我有时相信,她对婚姻的观点,除了不具争辩性之外,跟咪咪的如出一辙。

这次关于蜥蜴的交谈不过是有关同一话题的几次谈话之一,渐渐地,西亚使我看清了她想让我明白的东西。任何人也没法使我承认,某种局面由于实在无法改变,便认定是不好的,我却永远在寻找出路,问题是我是个有希望的人还是个傻瓜。可我总觉得,我的德行必须合乎法律。至于她呢,我猜想,对我的这种规规矩矩的希望根本不屑一顾。似乎每当有人对我干了坏事,必然会有消除的办法,否则我便脖子一拐,不予理睬。她责备我这方面的弱点时,说得正中要害;她想以自己的观点来教导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那些小蜥蜴被啄得鲜血淋淋,让卡利古拉的利爪把那些细嫩的内脏,从它们那色彩精美的身体内揪出,而它却瞪着眼睛,张着尖嘴。

一个星期日的早晨,乐队从黎明时起便在教堂里吹打起来。厨房前的内院里又热又干燥,早饭后——我们吃了只煎一面的鸡蛋——我们便开始驯鹰。听到它的翅膀在火热的空气中扇动,真令人惊叹。杰辛托为我们送来了一只较大的蜥蜴,我们把它用一段钓鱼线拴在木桩上,使它无从逃脱。卡利古拉展开敏捷凌厉的翅膀,在带电的干燥空气和飞扬的尘土中直扑而下,那双尖利的爪子朝蜥蜴抓去。可是,由于钓线长得还足以让这只灵活的动物迅速左窜右闪,同时它还对飞临它头顶的庞然大物张开大嘴,显示出极大的愤怒,接着还猛地朝鹰一口咬去,并吊在了它的大腿上,扭曲着身子奋力进攻,死不松口。这条腿使得卡利古拉变得像阿提拉[6]的骑士一样在空中奔驰。它发出一声尖叫。我相信,它一辈子从没受过伤痛,因此这使它惊恐万分。它急忙把蜥蜴曳掉,直到把它掐得半死不活才走开。见到卡利古拉受到伤害,我心里很高兴,只是不能喜形于色。它用嘴捋理着自己的羽毛,寻找受伤的部位。